何以憂單刀直入：“那個自稱是你姑姑的人，長什么樣子？”

    “沒看見?！笔┪茨o張，“我當時被困在幻境里，她藏在暗處，我沒看見?！?/br>
    “什么樣的幻境？”

    “烏漆麻黑的林子，還有冒著綠光的黑影?！?/br>
    何以憂沉默片刻：“她當時具體怎么和你說的？”

    “她說，故人之子，這一單我不接了，論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姑姑呢?！笔┪凑J真仔細回憶了一遍，肯定道，“就這些?！?/br>
    何以憂默然，施未觀察著她的臉色，對方緊抿著唇，定定坐著，似乎在糾結某個很重要的問題。半晌，她才再次開口：“那人一定會卷土重來的?！?/br>
    “卷土重來？來抓歷姑娘？”施未不解，“她到底是誰呀？”

    “她是不是先認出了你的斬鬼刀？”

    “嗯?！?/br>
    “那應當錯不了?！焙我詰n神色平靜，“她回去交差，定會加價，到時她還會再來找你們的?！?/br>
    “她不是說不接了嗎？”

    “敵人的話你也信？”

    施未：“……”

    “對不起，是我天真了?！彼p手合十，虔誠地向人懺悔。何以憂腦海里浮現出一張恣意張揚的臉，倚在樹上，朝她扔了個熟透的杏子過來。

    “請你吃?！蹦侨诵χ?，衣角還沾了些新鮮的血跡，在陽光下顯得尤為殘忍。

    何以憂眼簾微顫：“在小景之前，平望青山的主人，叫林燕知?！?/br>
    施未愣了愣，只聽對方道：“欲知春歸處，林梢問燕來?！?/br>
    “但她不喜歡林這個姓，我們便只叫她燕知?！?/br>
    何以憂對燕知的印象很少。那人神出鬼沒，與他們都不是很對付，偶爾出現，也只是因為負傷需要調養或是躲避仇家。

    何以憂并不想接她的杏子，素手撥弦，那熟透的果子便滾落在地，直到滾進茂盛的草叢里，消失不見。

    燕知自討沒趣，脾氣大得很：“哎，施故哪兒去了？”

    “找他做什么？”

    “找他幫我避避風頭?！?/br>
    燕知衣襟上的血逐漸干涸，拍一拍，血腥的屑末便被抖落下來。

    “你自己去找他吧，我不知道?！?/br>
    何以憂話音未落，樹上便沒了人影。

    而這段對話，已經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

    何以憂對燕知廖廖幾次的印象都很糟糕。

    她沉默片刻，思緒再次從回憶的長河中浮了上來：“燕知在十幾年前，正邪大戰前夕，忽然失蹤了?！?/br>
    “??？”施未顯然沒有理清這些時間線。

    何以憂正要往下說，突然聽到隔壁房間傳來打斗聲響，施未心頭一緊：“糟了，二師兄！”

    他急急往外狂奔，只見傅及從房里摔了出來，重重撞在了走廊欄桿上，強勁的力道直接撞碎了那木質欄桿，他整個人向后倒了過去，施未嚇了一跳，趕緊將人拉了回來。傅及踉蹌兩步，總算站穩了腳跟。此時，一道黑影閃過，意欲逃脫，被何以憂一道弦音打翻在地，從二樓跌了下去?！芭椤钡囊宦暣囗?，仿若花瓶碎裂。

    施未與傅及朝下看去，好像有個人形的東西摔了個四分五裂，到處都是泛白的碎片，鋪了整整一地。

    “繭，破了?！?/br>
    何以憂淡然撥弦，又把那“人”從院子里吊了回來。施未架著傅及，問道：“二師兄，你沒事吧？”

    “我沒事?！备导白笫治嬷疫吋绨?，剛剛打斗過程中，差點就又傷到這條胳膊，還好還好。

    “怎么回事？”施未蹙眉，傅及說道：“我剛剛想著睡前再看看他的情況，沒想到，他忽然自己坐起來了?！?/br>
    傅及想到片刻之前，后背便有些發涼。

    他本是好心過來看看，可進了屋才發現沒有點燈。窗戶大敞，秋風蕭瑟，冷白的月光從外頭照了進來，更添幾分蕭索寂寥之感。

    傅及只當是今夜風大，窗戶被吹開了，油燈因而熄滅。于是他去關了窗，重新點了燈。就在豆大的昏黃燈火被點燃的剎那，床頭突然傳來“吱呀”一聲輕響，傅及轉頭望去，卻見有個人影坐了起來。

    屋內有些暗，油燈照不見的地方，那人的輪廓顯得格外陰沉，傅及試探著喚了一聲：“你醒了？”

    對方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來。傅及單手舉著油燈走過去，那原本空洞的眼神倏地活了過來，十分戒備地盯著他看。

    傅及張張嘴，解釋道：“別擔心，我是來救你的?！?/br>
    可那人不答，只是沉默地與他對視。

    窗外不知為何又起了風，窗戶陡然打開，“哐哐”砸在了墻壁上。傅及手中的燈被瞬間吹滅，再一晃眼，那人竟是朝自己撲了過來，傅及躲閃不及，挨了一掌，正中心口。他心頭悶痛，后撤兩步，抄起手里的燈臺狠狠砸了過去——

    “后來就是這樣了?！备导爸噶酥笟牡臋跅U，又看了眼躺在走廊上的某人，心有余悸，“他力氣很大，我根本壓不住他?！?/br>
    “破繭本就需要很大的力量?！焙我詰n沒有要給小輩們上課的心思，她瞥了眼不遠處的屋頂，轉過身，“我先回房了?！?/br>
    “您慢走?！备导芭c施未皆是頷首，然后才決定將那人再拖回屋內。不想，剛剛碰到他，竟是寒光一閃，施未往后一仰，鋒利的刀鋒擦著他的脖子劃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