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的母親,是懷著怎么樣的心情去到那條河邊的呢?她在冰冷的河水里不斷下沉的時候,還死死護著自己的肚子,是不是也十分的不舍? 那混亂的世道啊,竟然才過了短短二十年。 施未垂著眼簾,心里亂糟糟的,剪不斷,理還亂。他想,他大概是頭一次嘗到思緒萬千的滋味。 “若不是你們母子倆,他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我鬼道也不至于衰敗至此?!?/br> 何以憂的話,像一把遲來的刀子,穿過重重歲月,正中他心臟。 施未心頭悶痛,微低著頭,將懷里的小狗兒還給歷蘭箏:“給?!?/br> 豆豆也很乖巧地趴回了主人肩上,歷蘭箏見他臉色不好,關切問道:“你不舒服嗎?” “沒事?!笔┪磽u搖頭,強打起精神來,“你打算什么時候帶錢老先生離開?” “等臨淵的劍匣送來,就走?!睔v蘭箏解釋著,“文長老說,最好還是對比一下,免得再出點紕漏,大概,還要再過一日吧?!?/br> “一日?!笔┪搭D了頓,“還有點時間?!?/br> 他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回房去了。歷蘭箏望著他挺拔的背影,還有些擔心,但見曹若愚也跟著,便沒有追過去。 施未頭重腳輕地回了房間,門都沒關,就整個人往床上一攤,曹若愚探頭探腦地張望了兩眼,很快就進來了:“你怎么了,三師兄?” “心情不好?!笔┪匆粫r不知該從何解釋起,畢竟他也沒有辦法確定,歷蘭箏就是他母親的轉世。若是真的,他現在就是替母出嫁…… 施未猛地坐起身,他奶奶的,好讓人絕望的關系!他抬眸,曹若愚正傻愣愣地望著他,施未頭疼,又骨碌躺下了。 “你怎么個不好法?”曹若愚拖了張凳子來,一屁股坐下,“說來聽聽,讓弟弟我給你出出主意?” 施未斜睨了他一眼:“那你說說,我跟歷姑娘長這么像,你覺得我們會是什么關系?” 曹若愚被問懵了,他剛想說“巧合吧”,但直覺這句話說出口,他就會立刻被三師兄打出房門。他兩手抱胸:“你等我想想?!?/br> “那你想吧?!?/br> 施未沒有再說話,他不想被人看穿自己的慌亂與脆弱,他寧可直接睡覺。 曹若愚想了半天,依然愁眉苦臉:“我不知道?!?/br> 施未不說話,曹若愚又道:“三師兄,你有事別憋著,說出來我們大家都會幫你的?!?/br> “我沒事?!笔┪葱敝劭此?,曹若愚還是滿臉愁容,施未頭痛,擺擺手,“我想家了行不行?” “你想施前輩啦?” “怎么了?出門在外,還不能有點思鄉之情了?”施未立刻拔高了嗓門,曹若愚忙道:“我沒有笑話你的意思,出門在外,掛念父母是肯定的,我——” “行了行了,出去自個兒玩吧?!笔┪床荒蜔?,大被蒙過頭,渾身都寫滿了“我不想聽”四個字。 曹若愚別無他法,道:“那你晚飯記得下來吃?!?/br> “嗯?!?/br> 施未的聲音從厚厚的被子下邊傳來,悶得快要聽不清。 曹若愚只好輕手輕腳地出門,順便將房門關上。 “施未還好嗎?” 等在外面的文恪問他,曹若愚小聲道:“三師兄想施前輩了?!?/br> 文恪聽了,略有些沉默:“我覺得,不止這些?!?/br> “那還有哪些?” “也許,要等何長老告訴我們了?!蔽你〕烈髌?,“施未其實個性很要強,不會輕易坦露心聲的?!?/br> 曹若愚不言,文恪拍拍他的肩,兩人便無聲地下了樓。 施未靡靡不振了一天,直到第二天,臨淵的人如約到達了客棧。 只是來的人,他萬萬沒有想到。 “何長老,您怎么來了?”文恪也十分意外,何以憂素來不問事,避居一隅,如今她突然到此,莫非是臨淵出事了? “來給你們送劍匣?!焙我詰n依然抱著她的琵琶,薄紗覆眼,發髻上別著朵水綠的毛團似的花兒。施未其實困惑很久,為什么何以憂天天有鮮花戴?那花不會凋謝么?文恪曾說照水聆泉是臨淵一處勝景,靈氣旺盛,草木終年蔥郁,但自從何以憂入主此處,便再也沒有對外敞開過大門,連掌門進去都要先請帖。 施未沉默著,往傅及那邊靠了靠。 說實話,他還是挺怕何以憂的,這人一道弦音能把他抽得三天下不來床,以至于他有段時間見到何以憂,就覺得后背火辣辣的疼。 文恪道謝:“有勞何長老了?!?/br> 他猜到何以憂此次前來,一定不單單是為了送劍匣,肯定還和施未那天的事情有關。 何以憂薄唇輕啟:“我此次前來,一是為了送劍匣,二是代掌門向各位問好,心意他收到了?!?/br> 說著,她從懷里取出一個天青色瓷瓶,交予傅及:“掌門托我送來的,望你早日康復,他諸事纏身,不能親自前來?!?/br> 傅及愣了愣,想起孫夷則那張如沐春風的笑臉,心尖過電似的,麻酥酥的,哪怕這些都是場面話,哪怕是訴諸于他人之口,但傅及聽著,依然心動。他單手接過:“多謝孫掌門了?!?/br> “掌門也托我來關心下你的情況?!焙我詰n轉向文恪,對方道:“我無事,但有個傷患,還不知來歷,我想再在此多留幾日?!?/br> “若有需要,我可幫襯你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