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天黑的早，晚飯也開始的早。

    屋內，錢母順便也跟錢果果解釋：“你大奶奶前天走了，咱們今晚一家都要過去……”

    錢家在這里是大姓。

    錢果果的爺爺更是足足有八姐弟。

    除了最上面的是個jiejie，下面七個還全都是兄弟。

    錢母嘴里說的大奶奶，就是在所有姐弟中總排行第二，單兄弟里面排行老大的堂爺爺的老婆。

    停靈一般三天。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也是儀式最多的一天。

    按照本地習俗，錢果果屬于堂孫女，是很近的后輩，今晚原本也是要給老人家守靈過十二點的。

    但錢母心疼錢果果才剛回來，臉色看起來也很蒼白的樣子，便和她說：“一會你和我們過去上禮，等吃完晚飯，我就先送你回來……”

    反正有她和錢父這對更親的侄子侄媳在，也就沒什么可讓別人指摘的地方了。

    錢母還低聲告訴錢果果：“你不知道，你大奶奶死的不安生，至今眼睛都閉不上呢?！?/br>
    如果不是他們去接錢果果回來了，注定是瞞不住村里人的，錢母其實今晚都不想讓錢果果過去。

    第200章

    等錢父和錢彬在外面說完話, 返回屋內，知道錢果果今晚也要過去就皺眉：“要不，果果今晚還是別過去了?！?/br>
    錢母猶豫道：“這不好吧？”

    越是小地方, 越是講究人情規矩。

    今晚錢果果要是不去，鎮子里背地里說三道四的也就罷了, 最怕大奶奶那一房的后輩們會對此心生間隙。

    錢父如何不懂這些？

    盡管在警察局的時候，錢果果已經解釋清楚，表示是她當時因錢父腿骨折而擔憂太過, 匆忙趕回來導致精神疲憊，再加上受驚太過, 最終產生了一些幻覺。

    這世上有些離奇的怪事根本沒法用科學去解釋清楚，警方這邊見錢果果本人都這么說，自然便沒再繼續追查。

    但錢父卻一直都記得，錢果果出事那晚乘坐時開車的那位錢師傅, 至今還在嚷嚷著他們撞鬼了。

    再退一步來說, 就算真的只是幻覺, 作為父母的他們, 心里難免還是會忍不住擔憂而生出忌諱。

    錢父想了下, 就說：“到時候我去跟大哥四哥好好解釋，他們能理解的?！?/br>
    大奶奶一共生育兩子兩女，而錢父嘴里的大哥和四哥, 則是按照他們一眾所有堂兄弟的排位來稱呼的。

    本就不怎么想錢果果過去的錢母當即就動搖了：“那也行……”

    未料, 錢果果這時趕緊開口：“爸媽，沒事的, 我去吧?！?/br>
    不去可不行。

    沈小棠在旁邊都和她說了, 今晚有生意。

    ……

    錢果果以最快的速度, 洗了個澡, 又換了身干凈厚實的衣裳。

    對于她換下來的那套臟兮兮的乞丐服，錢母正準備拿去丟了時，被錢果果瞧見了，連忙阻止：“媽，這衣服我還要的！”

    這可是她穿梭時空，從幾百年前帶回來的衣服，哪怕不能作為古董去收藏，對她來說也是很有紀念意義的。

    錢果果還道：“你放著，晚點我自己回來洗?！?/br>
    錢母：“行吧?！?/br>
    大奶奶家離他們家很近，走過去也就三五五分鐘的事。

    他們抵達的時候才五點半，大奶奶家這邊就已經燈火通明。

    只見著后院的空地上，請來的廚師隊伍忙碌的把準備好的菜一樣樣擺放到長條托盤上，就等著管事的用喇叭喊開飯了。

    打著兩個大敞篷的前坪下面擺放著的桌椅上，也擠擠攘攘的坐滿了人。

    錢父和錢母帶著錢果果從人群中穿過，先直奔賬房所在處。

    作為親侄子侄媳，錢父和錢母上的禮錢要重，而錢果果就只需要意思的上個三百就可以了。

    上完禮后，他們一家三口在賬房處就領到了四條毛巾，兩包煙，以及三條加頂白孝巾。

    因為在當地，侄子侄女還有侄媳都被歸屬到逝者的孝子賢孫這一類，所以今晚才需要他們來守靈和送孝。

    但他們不需要對前來祭吊的親朋好友迎接，行跪扣之禮獻孝。

    錢果果才剛把白孝巾佩戴好，就聽見喇叭聲響了起來。

    開晚飯了。

    今晚是本地習俗里面，停靈三日中最要緊的一晚，但凡是決定要來吊唁的親朋好友，今晚都一定會趕來的。

    客人來得太多，一般情況下至少得擺兩輪，有的還會到三四輪。

    于是不僅開飯時間早，管事的還著重在喇叭里表示，希望自家親戚今晚能多包容一下，先讓其他親戚坐第一輪。

    意思就是今晚開飯的第一輪，像錢果果他們這種‘自家人’盡量先不要著急上桌，讓讓其他關系更遠一點的親朋好友先。

    沈小棠就看了眼正被一大群親戚們圍起來，七嘴八舌的詢問‘失蹤’了三個月的錢果果：“我四下轉轉?！?/br>
    她現在是生魂狀態，只要她自己不主動現身，尋常人是看不到她的。

    靈堂設置在堂屋。

    作為長子的錢成文正一身孝服的跪在死者肖像旁的一側，神情哀痛、眼眶泛紅。

    沈小棠瞥了一眼錢成文，就直奔棺材旁。

    雖說蓋棺封釘是要在靈起前，等到孝子賢孫們齊聚在棺材旁，瞻仰最后一次死者儀容之后，地仙才會按照儀式去逐步cao作的，但這會的棺材板也已經覆蓋在了上面。

    沈小棠如果想要看清楚死者的遺體狀況，要么打開棺材板，要么自己從縫隙穿進去。

    但對于棺材，沈小棠也只淺淺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眼睛最終落在了擺放在棺材前面小桌上的遺像上。

    不少老人家在上了年紀后，都會提前去拍照，給自己準備將來要用的遺照，為的就是想要自己死后留下的遺照能更體面些。

    錢果果的大奶奶也一樣。

    眼前的這張遺照，算下來還是她七年前拍攝的。

    遺照中的老人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面色健康，嘴角微微帶笑，原本應該是一副慈祥安康的面貌，可落在沈小棠的眼中，卻彌漫著一股常人所看不見的黑氣。

    尤其是此時遺照老人的眼睛正落在兒子錢成文和兒媳李金芝身上，使它又增多了幾分陰森駭人。

    許是覺察到了沈小棠的目光，遺照上的老人眼珠子猛地轉動過來。

    沈小棠的靈力還沒恢復，魂體正處以虛弱的狀態。就算她用了隱匿符，可只要稍微一動作就容易暴露，于是她就懶得去折騰了。

    四目相對之下，老人原本就陰森駭人的眼睛，剎那間就更變得凌厲兇狠了起來。

    沈小棠卻對此視而不見，緩緩扭頭看向了堂屋最里面靠墻處，正念著《地藏菩薩本愿經》為死者‘回向’、‘超度’的和尚們。

    “嗯？”

    老人狐疑地打量著沈小棠，一道黑色的身影更是從遺照中飄了出來，陰森森的鬼眼里滿是審視。

    生魂和亡魂是有區別的，尤其是在氣息這一塊。

    老人去世也就不過才三天，作為一只魂力低微的新鬼，它對當鬼的事情知道的都還極少，又哪里能一下子判斷出沈小棠這幅生魂的狀態。

    它就只覺得眼前這人有點奇怪。

    奈何沈小棠演技又絕佳，即便老人這會就差沒把兩只鬼眼珠子扣下來，黏在沈小棠的臉上去死盯著她看的狀態下，依舊能夠保持穩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對它的這份打量繼續視若無睹。

    沈小棠是一定要抓了這只鬼的。

    之前沈小棠和另外一半殘鏡融合期間，那一半殘鏡的靈力遠不如她，于是在融合的過程中，對方不僅把她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魂力全都吸食了個干凈，還從她這邊搶奪了不少過去。

    才導致了沈小棠現在靈力損耗嚴重，生魂虛弱，急需要吸取魂力補充。

    可作為賒刀人，該做的生意，沈小棠也是要做的。

    只見著就差沒湊到她眼皮子底下來的老人，在不錯眼的死盯著沈小棠看了好一會后，才往旁邊挪開了點。

    就在這時，錢果果小跑著來到堂屋，正四處張望著找尋沈小棠時，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她跟前的老人。

    和沈小棠相反，錢果果在黑袍男鬼請神術之下，被那位地府之主附身魂體一次后，她現在都不要沈小棠給她再施法，就能看到許多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了。

    老人這會也覺察到了錢果果的到來，灰白色的臉下意識就朝著她看了過去。

    錢果果不禁心頭一跳，硬著頭皮穩住心神，眼神趕緊朝沈小棠發出無聲的詢問：怎么回事？

    她倒是不怕鬼，只是擔心這里全是家里相熟的親戚朋友，事情一旦鬧開，怕是不好解釋。

    “果果姐?！?/br>
    收到訊號的沈小棠朝著錢果果一邊走過去，一邊跟她說：“我肚子好餓啊，什么時候才能輪到我們坐席吃飯??？”

    “??？哦哦……快了快了?！卞X果果反應也快，隨即便跑到跟前來，小聲地道：“等這趟的人吃完，下一趟咱們就可以上桌吃飯了?！?/br>
    周圍本就人多嘈雜，在錢果果又刻意放低了的聲音下，周圍其他人根本就沒聽見她在說話。

    但距離她們很近的老人是能聽見的。

    沈小棠繼續飆著絕佳的演技，伸手拉著錢果果的胳膊，領著她就往堂屋外面走：“果果姐，我們先去占個好位置吧……”

    錢果果順著她的話應下：“好?！?/br>
    錢果果是它的侄孫女，老人對她還是有一定的信任在的。

    身后的老人就站在原地盯著她們逐漸遠離的后背，眼底的狐疑漸漸散去，眼睛再度看向了靈堂那邊。

    原本錢成文的位置上，換成了他的大兒子錢波。

    長子長孫在本地習俗中是差不多的地位，在錢成文有事需要短暫地離開一會期間，由錢波接替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錢成文這會則是和賬房僅一墻之隔的庫房里，和老二錢成武一家發生了爭執。

    確切一點的來說，是錢成武在憤怒地指責錢成文，錢成文低頭沉默，而作為嫂子的李金芝有些不忿，努力地在反駁中。

    “……媽沒了，我們也很難過，但這事就真的要全怪我們嗎？你們就沒問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