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紅,從正確使用黑料開始 第171節
相比之下,他應該是很幸運的,父母從小都沒有給他灌輸過“玩物喪志”的概念,他們一直反復對他強調——不要害怕浪費時間,不要害怕玩樂,你的時間值得被你自己浪費。 他好像也很擅長打游戲,事實上,只要是他做的事情,好像就沒有不擅長的。 小時候被選進了游泳隊,訓練成績很好,但是他覺得體校的文化課有些太無聊了,而且游泳好像也沒有很有意思,于是給父母打了電話,父母當天就把他接走了——本來就只是來試著玩玩而已,如果兒子不喜歡的話,難不成真要逼著他一直做不喜歡的事嗎? 初中的時候進了很好的學校,開始跟著教練搞數學競賽。 教練說他是他見過數學直覺最好的人,以后不學數學的話會很可惜的。 真的嗎?但是他好像并沒有那種特別喜歡數學,喜歡到為此付出一生的感覺,而且他也不覺得自己有聰明到可以做出什么有意義的成果的程度,所以打出了點成績之后,他就不顧教練的勸結束了自己短暫的競賽生涯。 事實上對其他事也是如此吧,他有很大把的時間可以玩游戲,因為cao作好又是氪佬,所以游戲里還有很多人追捧他,但是他并沒有任何對游戲成癮的跡象,因為不是很喜歡,本身也只是打發時間,找點事做而已。 其他的事情也都是如此,好像都挺擅長,但是都稱不上喜歡。 他知道他的人生就像是中了彩票。 優越的家室,開明又恩愛的父母,老天爺賞飯吃的臉,稱不上人類頂級但也足夠碾壓余下99%的人的智商。 他的人生好像有些太輕松,太幸運了,但為什么還是從內心深處泛著空虛呢? 沒有任何值得難過的事,卻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開心。 他從來不和別人說自己的感受,因為他知道這太討打了,他周圍盡是些煩惱于更具體的東西的朋友。 比如那個叛逆的朋友,他的父母是白手起家的狠人富一代,他們嚴于律己,自然也嚴于律這個兒子,但是他這位朋友大概就是被均值回歸了,既沒有遺傳到他父母的智商,也沒有遺傳到他們別的優點,小的時候他很崇拜自己的父母,很努力想要達到他們的要求,但是他不管怎么努力,就是做不到,所以他對父母的崇拜摻入了厭惡,到了青春期后便順理成章地叛逆了起來,他逃課,一天十幾個小時地玩游戲,學著社會上的小混混抽煙,然后因為煙味實在太難聞了所以光速戒了,在手臂上紋了個香煙紋身作代替,但是他有時候會看著齊斂嘆氣,然后說:“兄弟,你的智商要是分我點就好了,或者……要是你才是我爸媽的兒子就好了?!?/br> 比如班上那個永遠沉默的學霸,她是靠獎學金生活的,倒是不拮據,他們學校在獎學金上非常大方,當初就是憑借著這一點才從隔壁學校手里搶下了這個狀元苗子,她如果能順利拿下狀元,那么學校給出的獎金大概也能夠她整個大學四年都衣食無憂,甚至還能肆意揮霍。 但錢不能解決一切,她爸愛酒,她媽愛賭,兩人加起來只有半份工作,她的成功太耀眼,但她又不肯將自己靠成績變現的金錢交給他們保管,于是他們倆把自己不清醒時的怒氣與不幸全都發泄在她身上——而他們不清醒的時候很多,于是她每天沉默著學習,哪怕已經是遠甩其他人的成績卻依舊在進行一次又一次的堪稱痛苦的無聊重復,她曾經在一次學習經驗介紹大會上戲謔地說,她最擅長的就是機械重復。 比如他們籃球隊的后衛,他喜歡打籃球,至少比齊斂要喜歡得多,但是他父母覺得他這是玩物喪志,所以總是罵他,而且定下了如果他不考進年級前一百就必須退出籃球隊的規則——他們這所學校,前三百都是穩上985的分,前一百多少有點為難這位常年吊車尾的學渣后衛了。 所有人都在為更具體的事苦惱,所以他不該說他不開心,因為他沒有什么值得不開心的事。 要怎么說呢?他的感受說出去,怎么聽都是中二期的無病呻吟吧? 于是他笑臉待人,耐心傾聽其他人的煩惱,每個人都覺得他是個很適合相處的人——因為他沒有任何負能量,和他待在一起就像沐浴在陽光之中,雖然自己生活中的那些糟心事并沒有消失,但至少也可以暫時忘卻,而且,他總會認真聽你抱怨事情的,多么完美的樹洞。 但是,雖然所有人的生活都比他更具體,都更有想做的事,但他們對自己在做的事好像也沒有執著到哪里去。 他的朋友做那些事只是為了讓他父母生氣,他實際上也沒有多喜歡自己在做的事,如果哪天他父母愿意服軟對他講句好話,他一定會光速哭著做回最初的那個乖寶寶的吧。 籃球隊的后衛后來被選去了真的籃球隊,選上的時候他欣喜若狂,但幾個月后他就回來了——“教練實在太變態了,而且訓練真的很枯燥,我只是想打籃球而已,但實際上雖然每天都在摸籃球,但真正打籃球的時間沒多久,還是業余玩玩算嘍?!?/br> 班上有一個很喜歡文學的同學,他說寫作是他命中注定的道路,他看過很多很多書,隨口就能引用一些大多數人聽都沒聽過的句子,然后他也確實開始寫作了,但他很快就郁郁寡歡地來對齊斂抱怨,抱怨雜志社沒品味,不登他的稿子,齊斂安慰他大家應該都是這么過來的,于是文學青年同學繼續投稿,稿過了,他繼續郁郁寡歡地來對齊斂抱怨,抱怨讀者沒品味,看不懂他寫的東西還亂批評,他簡直不想寫了,于是齊斂繼續安慰,你不是為讀者寫的,你是為自己寫的,文學青年同學咬了咬牙繼續寫,但最終他還是放棄了,因為他發現,哪怕沒了所有外界的干擾因素,寫作依舊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 齊斂倒不會覺得他的放棄是什么值得批評的事,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啊,唯一的區別大概是他從來沒有找到過什么能讓他有種“這值得我去努力”的幻覺的存在而已。 這樣的事好像還有很多,他們這個學校,有各種各樣才藝與特長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是成績優異的同時還能拿出一大堆加分項的人,拿齊斂自己來說,他有競賽成績,有鋼琴十級,有籃球聯賽的獎牌,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比賽榮譽,很多他自己都記不清自己是什么時候參加的,這些都是他寫在當初的申請表上的,他的同學們大多也和他差不多,他們班上考過鋼琴十級的大概有一半人,另一半人學的是小提琴,當然還有極個別學了小號圓號之類的。 但是也跟齊斂差不多,他們學這些只是為了申請表上好看些,也有個別人是一開始打算走特長生的路但是后來發現成績夠了,不過不管是哪種,對他們來說,特長就只是特長而已,他們大部分并不是真心喜歡鋼琴或小提琴或其他樂器,大部分只是父母逼著學的,好點的偶爾還能扒個喜歡的譜子在競賽訓練結束后的音樂教室里彈彈琴解壓,更多的是徹底忘了自己學過這玩意兒,生活中有太多其他需要關注的事了。 不過,那些需要的關注的事里,又有多少是真的值得關注而不只是所有人都不禁思考地默認了該關注的事呢? 齊斂見過最擅長堅持的大概是那位沉默的學霸同學,她不分寒暑,不分晝夜地刷題,刷那些對她來說早已沒有任何精進作用,只余枯燥的題。 學霸同學在班上有個關系不錯的男同學,他們倆倒不是男女朋友,可能也不能算是朋友,因為那位男同學和學霸從畫風上就非常格格不入,學霸總是沉默,那位男同學卻是個話多且不正經的樣子,他從來不認真講話,他能把每個認真的話題都轉向不嚴肅的方向,是個很吊兒郎當的人。 好像,是戰友吧。 齊斂的朋友圈子其實和這兩位并無重疊,他算是呼朋喚友的類型,但學霸太獨來獨往,而那位男同學不喜歡講話太和善的人,齊斂笑臉待人的時候總能看見他在忍不住翻白眼。 有一天,所有人都自由活動去了的時候,齊斂走進了教室,看見學霸和那位男同學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學霸手里拿著一本書,男同學手里捧著一個那時候很流行的mp4。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齊斂走了上去。 “你們在看什么?” 學霸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后給他看了下書封,說:“尼采?!?/br> 男同學轉了下他的mp4,懶洋洋地說:“動畫片?!?/br> 后來齊斂去看了這部動畫片,叫《瑞克和莫蒂》。 可能因為他在他們面前杵了太久,男同學一臉不耐煩地問他:“你不是該在球場上嗎?怎么了,姑娘們對你拋的媚眼太多,同學們給你的歡呼太多讓你厭煩了嗎?” 就在那時候,總是沉默的學霸突然開了口,她沒有抬頭,比起在對誰說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但齊斂知道她在對他說話:“生存,就是從痛苦中尋找意義?!?/br> 齊斂后來演過許多電影,但真正觸及到了他內心的劇本只有一個——《讖言》。 拿到《讖言》劇本的那一天,他回想起了這個下午,回想起了學霸說完這句話抬頭冷冷地盯著他,像是為他之后的人生下了讖。 后來他和學霸和男同學成了朋友,學霸話很少,但對一切的戲謔之意并不比另外一位低:“沒什么意義,只是不得不做的事而已,畢竟也沒什么更好的辦法擺脫那兩個人,而且有錢總比沒錢過得舒服點?!?/br> 于是他生活中唯一一位真正能忍受無聊與痛苦的人也明說了她的執著只是生活強加的,她并不覺得自己所追尋的東西有任何意義,只是她確實不想讓自己活得太糟糕而已。 他以為他的生活會一直這樣輕松而空虛下去。 如果說其他人的苦惱是怎么才能排除其他人,尤其是社會強加在他們身上的意義,那么他的煩惱大概是這社會還不夠有說服力,它沒法充分說服他那些東西是有意義的。 該怎么辦?到底要怎么才能讓自己被說服呢? 學霸和男同學勸他放棄,因為他們兩個人也找過答案,但始終沒有找到。 然后,秦尤出現了。 齊斂不懂紅的意義,也不懂演戲的意義,但秦尤的執著與一往無前賦予了這些東西意義,那么從這一刻開始,它們就是有意義的了。 而他也為自己的生活找到了值得追逐值得忍受痛苦的存在。 為什么喜歡她? 因為她向全世界宣告的時候,順便向他宣告了,這世界有值得追逐的存在,有沒有意義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只要你賦予了這件事意義,那么它就是有意義的,所以往前走吧,去享受它給你帶來的痛苦,那就是生存的意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