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鐘叔自己氣了一會兒,倒了杯水喝下去以后慢慢消了氣,身上那種憤懣苦悶的感覺也消下去不?少。 “我沒?換,”他再次重復之前的話,語氣平靜了許多,“我沒?想換,是她想換來著?!?/br> 洛茨輕聲問:“誰?” 鐘叔抬眼看了眼里屋,那里被一片布簾子遮擋著。 “我媳婦?!?/br> 鐘叔的老伴想換? 這?倒是洛茨沒?想到的。 “那她想換什么?”洛茨問。 話題到這?里,已經不?可能隨便中止了。 鐘叔邁過了最難的那一坎,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說得比之前踏實輕松。 “我兒,”他給?自己的茶杯里滿上水,語氣沉沉,“有一年,鎮子?上發大水,各條河道都滿了,我倆有個孩子?,六七歲,正是好動的時?候?!?/br> “我和她都有活要干,平時?都是囑咐孩子?老老實實在家?待著,但那天鄰居家?孩子?敲我們家?窗戶,把他帶了出去,倆人一起去河道里游泳,不?知怎么著,人家?孩子?爬上來了,我家?孩子?沉下去了?!?/br> 許是過了許久的緣故,鐘叔在講述的時?候,語氣里已不?見了曾經的悲痛難過,字字平鋪直敘,講自己孩子?的事,像是在說別人家?的故事。 而正是這?樣平淡的語氣,讓洛茨的心沉了下去。 這?是死心了,認命了。 親生血rou早亡,白發人送黑發人,得掙扎蹉跎多少次,才?能認命? “按理說不?應該,水邊長大的孩子?,怎么能被水淹死?”鐘叔自言自語地?笑了一下,“但也沒?別的說法?了,孩子?他娘又哭又鬧,可鬧又怎么樣?人死不?能復生,我勸了,她不?聽,越鬧越大,后面就半瘋了?!?/br> “……之后呢?”洛茨問。 “之后?”鐘叔苦笑一聲,“之后就那樣,家?里總得有干活的,我把她鎖在家?里,中午晚上各回?來一趟,給?她吃飯,結果有天沒?看住,她自己跑出去了?!?/br> 房子?不?知怎么建的,這?么熱的夏天,屋里一點兒溫度都沒?有,涼嗖嗖的,還很陰。 洛茨坐在鐘叔的斜對?角,看著他垂著頭,一句話分三次說完,說得很艱難,好像確實回?到了那段難以捱過的歲月中。 鐘叔的聲音越來越輕,幾乎是從口中吐出的吐息:“……她跑到河邊去了?!?/br> “去河邊做什么?” “撈尸體,”鐘叔道,“水流太大了。人一旦上不?來,鬼知道會沖到什么地?方去,但她當時?不?清醒了,只覺得自己孩子?還在底下,非要往那兒跳,等我知道的時?候,以為?她也淹死了。 “結果誰知道我剛跑到河邊,就看到她光著腳,急慌慌地?從旅館那邊跑過來,要往家?里竄。我跟上她,問她要干什么,她也不?肯說。等我要鎖門,她才?急了,一個勁地?說要把孩子?換回?來?!?/br> “……”洛茨看著再度陷入沉默的鐘叔,緩緩開口,語氣冷靜,“但你沒?讓她去?!?/br> 聞言,鐘叔笑了一下,表情很諷刺。 “我怎么可能讓她去?誰知道是真是假,”他說,“但她鬧哭天搶地?,眼看著就要上吊了,我沒?辦法?,就跟她去了一趟。那老頭就站在門口,見我來了也不?意外,從頭到尾跟我說了一遍?!?/br> 陸明河說過,只有欲望格外渴切的人才?能進?入旅館,鐘叔妻子?為?著兒子?的死都半瘋了,畢竟是其中的佼佼者,加之離得近,所以進?去不?是什么問題。 而老頭,指的應該就是管家?。鐘叔兒子?死的時?候應該是幾十年前,那時?候管家?就是個老頭了。 嘿嘿。洛茨就知道不?止自己一個人在背地?里這?么叫他。 但面上,洛茨還是一如往常的謹慎,并不?曾表露出絲毫。 他小心問:“所以最后交易沒?做成嗎?” 鐘叔搖搖頭:“他那個數一出來,把我嚇了個半死,哪里敢同意,直接就把她拽回?來了?!?/br> “我還以為?你會同意,”洛茨勉強笑了一下,想起密密麻麻的抽屜盒,剛離開不?久的陳初誠,“能把已經死去的人再換回?來,多少人想都不?敢想……” 聽到他這?么說,鐘叔抬起頭來。 像是聽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話,他屈起指頭,用力地?敲打桌面,扯著嗓子?說:“孩子?!其他事我不?明白,但生死有命,我還是知道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換回?來的是什么東西??” 鐘叔的語氣相當懇切認真,唾沫星子?都快噴出來了。他真的是這?么想的。 洛茨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您說得對??!?/br> 見他認可了自己的理論,鐘叔滿意了,他重新垂下頭,好像剛才?那力量的爆發只是虛幻的一瞬。 但洛茨還沒?有滿意。 他繼續問:“那叔你還知道什么嗎?” “你什么意思?” “就比如這?家?旅館之前在哪兒,或者旅館老板是誰,怎么怎么樣的?!甭宕脑囍e例。 “旅館之前就不?在這?兒嗎?”鐘叔很奇怪地?說,“一直是在這?個地?方啊?!?/br>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洛茨解釋,“這?家?旅館以前不?是在這?座城堡里的,應該是在別的建筑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