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小海不是在外邊做生意嗎?” 楊會計問完后嘴巴還張得老大,在得到確切答復后,他嘴角居然閃過一絲笑意。 這抹笑容稍縱即逝,如果不認真觀察,肯定會錯過,但許天捕捉到了,她也笑起來,“看來你跟小海關系不太好吧?!?/br> “沒有,我……”楊會計胖胖的臉皺成一團,裝出難過的樣子,“我就是太驚訝了,特別難過,但又覺得有點好笑,當時怎么就沒看出來呢?楊主任都沒認出小海?就那么草草埋了?唉!肯定是黃大力干的,沒想到啊,看著挺憨厚的,怎么敢用鋸子殺人?還畏罪潛逃了?” 不只他,其他楊村人聽到死者是楊文海時,也都是這反應,都說是黃大力干的,卻說不出原由。 那個偷了尸骨跑出去燒掉的村民,完全傻了,“我燒的是小海?你們在跟我開玩笑吧?我犯法了我承認,判幾年都沒問題,可別嚇唬我。黃大力這么狠的嗎?” 他也認為人是黃大力殺的。 胡東帶回來的三名家屬,則是一臉蒙逼,楊嬌的母親,也就是死在玉米田里的那名死者的妻子叫何霞,她是真迷信,一臉呆滯地問胡東,“死的不是黃大力?那我家男人是被誰詛咒的?” 胡東馬上問:“你為什么認為是黃大力的詛咒?你男人做了什么對不起黃家的事?” 何霞卻咬著唇不吭聲了。 那另外兩位的家屬也跟她一樣,一問到有什么仇怨,就不吭聲了。 李所長有些無奈,“這些人倒是很團結啊,看來他們村的經濟來源可能真跟黃家有關系,這不會是一例集體性犯罪吧?!?/br> 寧越皺眉:“你是說他們整個村的人都參與了黃家火災案?并分了黃家的錢財,可真要是這樣的話,為什么要留下黃大力?斬草除根很難嗎?” 胡東道:“當時黃大力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也許他們心有不忍?!?/br> 許天呵了一聲:“能做出殺人越貨的事,怎么可能心有不忍?這個村整體風氣就很迷信,會不會是他們設計好了燒死黃家所有人,結果黃大力幸免于難,他們覺得是天意?沒敢再接著對孩子動手?” 大家問又問不出,只能憑著現有的線索做推理,最終結論還是整個村都有問題,可一開始李所長就已經察覺到了。 許天問寧越:“寧隊,咱們目前又多了個任務,死的是楊文海,那黃大力去哪兒了?他是不是畏罪潛逃了?要不要通緝他?” 寧越道:“不急,連黃大力的畫像都沒有,怎么發通緝令?李所長,麻煩你請檔案室的人找一下黃大力的證件照片,或者找個畫像師,根據楊村人的描述給黃大力畫個像?!?/br> 李所長點頭答應,寧越又道:“先把所里的事安頓好,吃完飯咱們一起去楊村。抓了這么多人,楊村人肯定人心惶惶,晚上突擊把該問的問了,明天一大早把該查的地方查一遍,沒準會有意外收獲?!?/br> “意外收獲?”李所長問,“你是說黃大力也許還藏在村里?” 寧越點頭,胡東就搶著說:“確實有這種可能,他們村意外死亡的這三個人都跟黃大力有仇,有沒有可能黃大力殺了楊文海,開始算舊賬了?” 許天道:“一般情況下,同一個殺人犯的殺人手段只會升級,不會降級。如果黃大力第一次動手就是用鋸子分尸,那之后再殺人只會比分尸更殘忍,可這三個都是意外死亡?” “這有什么奇怪的?”小廖終于能插上嘴,“之前我跟寧隊處理過一個案子,兇手是建筑工人,為了尋求刺激,無差別殺人。第一個是用刀捅死的,第二個是在腳手架上把人推下了樓,第三個是把人帶到河里游泳,淹死了。我們是因為第一位死者追查到兇手,要不是他自己招出來,后邊兩起只會以為是意外?!?/br> 許天嗯了一聲,“你說得對,凡事都有例外嘛,也許第一次殺人后,他想接著動手又怕被抓,于是開始隱蔽作案?!?/br> 食堂見來了這么多人,早就開始準備著飯,大饅頭一鍋鍋的蒸,大鍋菜熬好了就放到大盆里,接著熬。 許天他們去食堂時,桌上已經放好了兩個大盆。 一盆是大鍋菜,菜里有各種時令的蔬菜,土豆豆角,還有大片的肥rou和粉條豆腐,雖然材料簡單,但香味撲鼻,引得人食指大動。 另一個盆里是堆得滿滿當當的大白饅頭,一個有胡東拳頭那么大,都很瓷實。 桌上扔著一把帶著水珠的筷子,顯然是剛洗好的。碗就沒有了,不知道是當茶碗沒收回來,還是給那些被拘留的楊村人用了。 這條件在鄉鎮派出所應該算好的了,許天在市局也經常吃食堂,但都是拿自己飯盒打飯,用自己的筷子。這次來得急,還真沒顧上帶飯盒,只能跟大家一起在一個盆里夾菜。 大鍋菜雖然賣相不好,但豆腐燉得很入味,許天正吃著,結果小廖特別熱情且不見外地把大肥rou片子夾到她這邊,“小許,趕緊吃rou啊,這一天可忙活壞了,你們說這楊村人膽子怎么就這么大呢?” 許天很感激他的好意,但又有些嫌棄地看著他在空中比劃的筷子。 小廖不解地看她:“快吃吧,看我干嘛?!?/br> 寧越一筷子把那些rou都夾走,“吃你的吧,人家小姑娘不愛吃rou。小許,吃不下去的話就讓大師傅給你打個雞蛋湯,一個碗還是能找出來的?!?/br> 李所長這時才意識到什么,“小許下午剛做了尸檢,那些尸骨都……” 她頓了頓,看了眼鍋里的rou,趕緊停住,“我去說吧,做個湯,大家也都順順?!?/br> 小廖也以為許天是因為尸檢才吃不下rou,趕緊跟她道歉,許天也不好解釋,只說沒事,小廖卻有點吃不下去了,撲火的時候他是見過那些尸骨的。 沒一會兒大師傅送來一大盆的雞蛋湯還有一疊碗,許天吃完饅頭跟菜又喝了碗湯,倒是小廖沒吃多少,胡東說他,“明天估計等到中午才能撈上飯,餓了可別叫喚?!?/br> 一句話提醒了小廖,他跑去跟人家要了兩個塑料袋,大的裝饅頭,小的裝咸菜,“下鄉可不得背上點干糧嘛?!?/br> 李所長十分利落,陪著吃了飯,該干的事也都沒落下,“檔案室沒有找到黃大力的證件照,據楊會計說辦身份證的時候村里好像沒叫黃大力,都覺得一個傻子又不可能出村,沒必要辦?!?/br> 而那些村民對黃大力的描述都很統一,頭發又長又亂,跟鳥窩一樣,臉上胡子拉碴,很瘦,不敢抬眼看人。 聽他們這么一說,許天突然有個念頭,“不會他刮了胡子理了頭發,你們就不認識他了吧?!?/br> 楊會計愣了會兒,還真點點頭,“反正就是又臟又臭的大傻子,還真不記得他長什么樣兒了。十年前他家沒出事時,我對他有印象,但你要說讓我畫出來,或是說說他長什么樣兒,我還真沒這本事,反正跟黃家人長得挺像,挺精神的孩子?!?/br> 如果有黃大力十五歲時的照片,也能推測一下他現在的長相,可黃家一張照片都沒有。 李所長是真沒想到這一村人都不知道黃大力具體長什么樣兒。 寧越卻有些奇怪,“既然黃大力頭發長胡子長,那你們看到尸骨時應該能發現不是他啊?!?/br> 許天也想起來了,照片上的尸骨雖然rou被鋸的翻出來,腐爛很嚴重,但臉部頭部的毛發明顯沒他們描述得那么茂盛。 她馬上道:“對啊,死者頭發很短,寸頭,基本沒有胡子?!?/br> 楊會計嘆口氣,“我也不太清楚,當時是楊主任確認那是黃大力,他只看了一眼,就說是黃大力。我們就以為是兇手刮掉了他的頭發和胡子,都鋸成一塊塊的了,沒準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唄?!?/br> 小廖嘲諷道:“喲,原來你們也知道有殺人兇手啊,不說被分尸是天譴了?” 楊會計表情有些尷尬,“我真不太清楚具體怎么回事?!?/br> 楊主任卻說:“整個村只有黃大力失蹤了,那些尸骨也在黃大力的玉米田里,你說不是他還會有誰?我要早知道是我家小海,我能不查嗎?” 他說著說著又要哭,寧越不耐煩看他眼淚,“我們準備去楊村,楊主任,你確認他們都能守口如瓶嗎?” 楊主任一愣:“守什么憑?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啊,黃大力殺了我兒子,還是殘忍分尸,你們得幫我抓人啊,怎么還把我當成壞人了?” 寧越沒理他,直接走了,楊主任搓了把臉,呆呆坐在審訊室里。 有留守的民警和武警看守,李所長帶了三名民警和寧越四人一起開車去楊村。 秋日天短,才六點半,天都擦黑了,許天從車窗朝外看去,一排排倒退的青紗帳在夜幕籠罩下更顯神秘,也不知吞噬過多少秘密。 她嘆口氣收回視線,拎起包想拿水杯,結果翻出來一包饅頭,她嘴角抽了抽,“小廖,你沒包嗎?” 小廖嬉笑道:“你的包比較干凈,放心,咸菜在我包里。路上塵土多,不放包里,明天沒法吃啊?!?/br> 許天只好把饅頭又裝了回去。 楊村離鄉派出所只有五公里,但中間隔著兩個村子,雖然沒進村,但借著微弱的光能看出房子結構,很少有新房子,據說豫北大部分縣都實現了村村通電,可這兩個村子看不到多少燈光。 胡東老家是農村的,這時道:“只要有燈光就是通電了,村民都節儉,怕交電費,能不開燈就不開燈?!?/br> 正說著車子拐過一條硬化過的路,前邊村子燈火通明。 許天坐直了身子,“楊村到了?!?/br> 第148章 被分尸的守村人9 楊村確實是這幾個村子里最富裕的,幾乎家家戶戶亮著燈,院子里時不時傳來孩子的笑聲,進入街道中,居然給人一種溫馨祥和的感覺。 許天有些奇怪,“我還以為他們會緊張得要死,聚在村委開會商量該怎么辦,怎么感覺事不關己???” 寧越也有些意外:“可能還沒意識到這件事有多大,或者認為楊主任能把這事處理好?!?/br> 胡東道:“那他們對楊主任的信任可太大了,都敢跟著他去派出所,晚上不回來,家里人也不擔心?!?/br> 這時前邊的車停了下來,李所長過來道:“前邊就是楊村村委大院,緊挨著供銷社?!?/br> 寧越納悶:“才三四百人就有自己村的供銷社?是楊主任爭取的嗎?” “對,不過這家供銷社不只服務楊村,附近幾個村的人都來這兒買東西,楊村位置比較好,有現成的地方,供銷社就安在這兒了?!?/br> 此時村委和供銷社都黑著燈,李所長準備去找人,寧越卻說:“直接去楊主任家吧?!?/br> “也好,楊文海他媽還不知道死的是她家小兒子?!?/br> 胡東提議分開行動,他帶人去找村委的人。被寧越和李所長雙雙否決。 小廖也怕怕地說:“對對,咱們明天再分頭行動,今晚可別亂走,這村邪性?!?/br> 許天下車后看了眼黑沉沉的村委,皺眉道:“他們是已經做好了準備嗎?但這個準備應該是黃大力被分尸,另外三名村民被黃大力索命這套說辭。我還真好奇他們知道死的人是楊文海時會是什么反應?!?/br> 寧越道:“別急,馬上就能看到了?!?/br> 李所長昨天來過楊村,她領著眾人朝楊主任家走去。楊家離村委大院不遠,房子蓋得很氣派,而且連著三戶人家都一個格局,一看就是一起蓋的。 李所長介紹:“東邊是楊主任家,中間那戶是楊主任的大兒子楊文斌家,再過去是楊文海家,據說兩兒子還沒結婚呢,就已經給他們蓋好了房子?!?/br> 此時只有楊主任家亮著燈,寧越過去敲門,里邊馬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女人興奮地喊著:“可算回來了!” 等門打開,門里的中年女人看著外邊的人,直接呆住了,“你們是?” 李所長沖她笑笑,“楊嬸子,還記得我吧,昨天我不是來過嗎?我們派出所很重視你們村的案子,特意請來了市里的領導和專家來協助調查,誰想到查著查著,居然查到你家了?!?/br> 楊嬸子的臉立馬耷拉下來,她哼了一聲:“什么意思?怎么就查到我家了,我們跟黃大力沒冤沒仇,可干不出這種事,李所長,你們可別冤枉好人?!?/br> 許天跟在后邊看著她陰沉的臉色,聽著她堅定的聲音,十分確定她早就做好了被找上門的準備。 楊嬸子瞪著眼睛,很不高興地說:“我大兒子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民,小兒子雖然干了個體,可他是我們村第二個大學生,縣里還給他頒過獎,那是又聰明又孝順,我女兒更是個老實孩子,早就嫁出去了,能有什么事?你們怎么就查到我家了?” 寧越開門見山地跟楊嬸子說:“別急啊,沒人說你們是殺人犯,李所長說查到你家,是因為被分尸的死者是你小兒子楊文海?!?/br> 這話一出,楊嬸子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滯,然后她笑了一下,似乎覺得很荒謬,“各位領導,你們這大晚上的,大老遠跑來跟我開玩笑嗎?我家小海早坐火車去南邊了,他說以后不做二道販子,要去盤個鋪子?!?/br> “沒人跟你開玩笑,這是我們的專業法醫檢驗出來的?!睂幵秸f著朝許天招手,讓她過去解釋。 許天走到門口,拿出驗尸報告和那張復原畫像,皺眉道:“這里也看不清啊,楊嬸子,能進去談嗎?” 楊嬸子愣了下,多看她兩眼,大概覺得她沒什么威脅性,又轉頭看了眼胡東他們,才說:“我一個人在家,可你們這么多人……” 寧越一愣:“你一個人?你大兒子家沒亮著燈啊,他娶媳婦了吧,有孩子嗎?都去哪兒了?” “小斌老丈人病了,他帶著老婆孩子過去伺候,可能要在那兒住幾天?!?/br> 李所長嘆口氣,更確定楊主任一家都有問題,不然怎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跑了,她早該把這一家子控制起來。 許天道:“老丈人病了,他跟他老婆回去伺候是應該的,帶著孩子不是添亂嗎?怎么沒把孩子給你留下?” 楊嬸子半點不慌,“也不是什么大病,老毛病了,兩家走得近,一家子過去住兩天,又不是住不下,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br> 許天發現這位楊嬸子跟村里平常的家庭主婦不太一樣,她說話跟楊主任很像,很穩得住也很會打太極。要是正常mama聽到兒子出事,不管真假都會慌亂,甚至口不擇言,可她依舊淡定,是篤定自己兒子不可能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