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她父母都好吃懶做,火車站附近什么人都有,做生意的、出公差的,個個不差錢,看著人家下館子住賓館,他們卻只能打掃衛生,甚至幫著擦鞋,不由眼熱,又見有女人在做這種皮rou生意,孫父孫母就開始勸說孫春苗‘下?!?。 孫春苗不樂意,他們就尋死覓活!還說她反正已經不是大姑娘了。 小李看到這里都要氣瘋了,“這他媽的是什么父母,自己女兒被婆家欺負,被村里人造謠,不該替她做主嗎?居然把她帶出去賣?” 劉姐嘆道:“唉,就是說啊,這姑娘太可憐了?!?/br> 許天也氣得不輕,雖然當警察總會遇到奇葩,可這也太突破下限了。 她沉吟道:“也許孫春苗根本不是他們親生的,這姑娘如果活到現在應該是二十四歲,她是六三年出生的,那個年代很少有獨生子女,而且村里重男輕女嚴重,如果她父母都能生,怎么可能只有一個女兒?” 小李被她這個分析角度驚呆:“不是親生的也不能這么糟踐??!等等,你說她如果活著?她死了嗎?我還以為她在監獄呢!不對,不管是死刑還是無期,只要判決下來,這些案卷應該在法院才對啊?!?/br> 許天看得快,已經翻到后邊了,她嘆口氣:“孫春苗死在看守所里,是自殺!” 第72章 消失的子彈2 也不怪劉姐對孫春苗印象深刻,她確實很慘,家里雖然不富裕,但因為是唯一的孩子,從小也沒吃過什么苦,爸媽也算寵愛。 她原以為可以順利跟青梅竹馬的對象結婚,哪想到兩人偷嘗禁果后,對方突然變了臉,說她不是處女,還逼問她到底跟誰茍合過。 孫春苗氣得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怎么辯解。更被對方當作心虛,她準婆婆本來就覺得她家太窮還人丁稀落,沒個能幫扶小兩口過日子的人,更過分的是孫家光彩禮就要一百塊錢,在當時可是天價。 這準婆婆一看兒子惱了孫春苗,馬上把這事在村里宣揚開來。 當時孫春苗正在小學代課,一個月有二十幾塊錢的補貼,結果就有人造謠她跟小學男老師有一腿,甚至還造謠到五十多歲的老校長身上。 這工作自然干不成了,她回了家,父母居然也變了臉,大罵她不檢點,說她給家里丟了臉,以后怕都嫁不到好人家。 筆錄上,孫春苗一直在哭著質疑,“那是我親爸親媽,平時學校發的補貼我一分不花給他們攢著,地里活兒我也搶著干,我從來沒給他們惹過事,沒讓他們費過心,可就因為這些謠言,他們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什么臟東西一樣。我知道他們是嫌棄我沒嫁出去,沒給他們賺來彩禮。我說我出去找工作,賺錢養家,結果我爸我媽居然讓我接客!” 孫春苗的委屈大概訴說了很多,筆錄上寫得很簡略,只從這些簡單的描述里也能猜出,這姑娘當時有多崩潰。 而她之所以拿刀砍人,是因為她爸要帶她去鄰省一個種桃大戶家,對方是她接待過的嫖|客,看上她了,來過好幾次,最后一次,他要出一千塊錢,把她娶回家。 “那人瞎了一只眼,長得很丑,還有白癜風,大概四十多歲了。他雖然愛嫖,可還算是個人,起碼比我爸媽強,其實我要是跟著他去他的桃園,應該會過得不錯吧?!?/br> 胡東問她為什么不去,她又哭起來,“我恨啊,那可是我爸媽,就把我當個貨物一樣賣了,再說我也舍不得孩子?;丶夷翘?,我媽說等拿到錢也不算白養我一場。我都懷疑我是他們從街上撿回來的,可就算是撿回來的,從小養到大,真就一點感情都沒有嗎?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我看著他們抱著我生的那個男孩在逗弄,就像他們才是一家人一樣,我心里就堵得慌,真得想不通??!我像著了魔一樣盯著切菜的刀,心里突然有個念頭,怎么也揮不去?!?/br> 孫春苗的念頭就是要殺人,她說她本來只想殺了她爸,因為是她爸先提議讓她干那種生意??伤龐寔頂r她,她又砍了她媽,然后一砍起來,她就停不了手。 砍完了,她想到自己的悲慘遭遇都是因為前對象不信任她,就拎著人頭跑去找他。 這里孫春苗說得含糊,但田元凱跟胡東一直在詳細詢問,比如問她為什么拎著她爸的人頭扔到前對象家,是不是前對象曾質疑過她跟她爸有染。 雖然這種推測太離譜,但他們還真見過侵犯親生女兒的畜生,可談到這些事,孫春苗情緒很激動,全部否認。 倒是那些嫖客她都一個個記錄下來,全都招了,只是有些是外地來出差的,只在車站住了一夜,這案子難辦得很。 結果就在孫春苗被抓第四天,她用褲子吊死在了看守所,當時女監里有人笑她是雞,她跟人打起來,被關了禁閉。 關禁閉的地方是個很狹小的房間,連廁所都沒有,更沒有可掛東西的地方,除了一張硬板床,就只有一個鐵門,門上有不大的柵欄窗戶。 她身上是連腰帶都沒有的監服,只能把褲子脫下來綁鐵窗上,檔案里有現場照片,雖然照片里人已經解下來了,但繩子的位置和她的姿勢都能推斷出她是怎么上的吊。 案卷里,田元凱也疑惑她這樣都能把自己吊死,要窒息的時候蹬蹬腿,或是直接往后一仰,就能掙脫褲子做成的繩套,可她活活把自己勒死了。 小李看到這里不由嘆息:“她是一心求死啊,一個姑娘家居然不怕別人看到……唉!” 許天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孫春苗雖然被父母逼迫做那種事,可從照片看,這姑娘眼里沒有一絲媚態,衣服也穿得干凈整潔,被同囚的女犯說是雞,她勃然大怒大打出手。 可她卻褪下褲子,只穿著內褲上吊自殺,那扇門打開時,大家都會看到她狼狽的樣子。 許天嘆口氣:“也許她是臨死前什么也不在乎了吧?!?/br> 能把父母分尸還到處扔,完事回家接著奶孩子,這樣的狠人,對自己肯定也夠狠。 除了孫春苗案和公路劫匪案,其他案子都一目了然,而這兩宗案子都是田元凱主辦,中間間隔半年之外。 孫春苗案其實也算結案了,畢竟證據確鑿,嫌疑人對罪行也供認不諱,可人還在看守所里,還是調查階段,就出了事,這案子也成了永遠結不了的懸案。 雖然檔案都封了,但之前的調查資料都留在了刑偵隊。辦案人員和看守所的看守也受到牽連,調職的調職,記過的記過,最輕的也得寫報告寫檢討。 據劉姐說,當時大家也都覺得委屈,那么多人都沒看出她有輕生之意。 她被罵是雞,跟人打了一架,臉上也是淡淡的。 最關鍵的是晚上每兩小時一次的巡視,看守居然也沒發現人已經死了,所以看守所的責任比較大。 劉姐也說:“可能大家都覺得她是個狠人,不可能自殺吧,罵她的那個女犯,被她打掉了牙。當時看守所把她關禁閉也是對她的一種保護,誰能想到她進去的時候還拽得很,半夜就自殺了!唉,不過死了倒也提前解脫了,反正她這案子拖再久也是死刑?!?/br> 小李道:“死刑和自殺區別大得很,沒看辦案人員都受到牽連了嗎?” 許天看著照片,嘆道:“確定是自殺嗎?” 劉姐詫異地看她一眼:“這還有假了?看守所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作假,而且她一個人關著,難不成還有人半夜跑進去殺人?再說寧隊出差回來也一起查過,應該沒什么問題?!?/br> “是??!”小李道,“這種情況絕對不是自殺,她身上也沒有痕跡,當時肯定也查過,誰還能躲過守衛,跑進去脫她的褲子,勒死她,還做成自殺的假象,除非是咱們自己……” 他本想說自己人,可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離譜,呵呵兩聲:“這姑娘殺的是她父母,家里也沒別的近親,案子也不涉及其他人,有什么利害關系,讓人冒險去殺她?” 許天伸手點點照片,“你們說得沒錯,可她的死法確實有些奇怪,我的意思是說,會不會有人怕她招出那些嫖|客,逼她自殺?!?/br> “???那些嫖客不是都記錄在案,該抓的抓,該罰的都罰了嗎?” 小李說著拿出另一個箱子里的一摞檔案袋,“我剛才翻了,這些嫖|客做什么工作的都有,應該沒人有這個膽,在公安局里殺人吧?!?/br> 劉姐似笑非笑地看著許天:“就算他們有這個膽子,也得找局里的人幫忙啊。咱們小許自從被刑偵隊調過去,越來越有刑警范了,現在居然連自家人都懷疑?!?/br> 許天尷尬笑笑:“之前寧隊跟我說刑偵工作就是要大膽質疑,我也是突發奇想隨口一說,確實不夠謹慎,謝謝劉姐提醒?!?/br> 劉姐確實是好心提醒,“小許,別怪我多嘴,你剛才那么說,是把當時的辦案人員都質疑了一遍,讓人家聽到不太好,你要是真發現什么,找寧隊去啊?!?/br> 結果她話音剛落,寧越就推門進來,“整理好了嗎?把重要的案子先挑出來,小許,你這里有單獨的辦公室吧?!?/br> 劉姐愣了下,不由皺眉,寧隊長這是懷疑誰呢?居然要在法醫處查舊案? 許天沒有單獨的辦公室,但有一個放各種儀器儀表的化驗室,中間有玻璃隔間,外間只能放一張桌子。 寧越沒想到這邊也不寬敞,他接過許天手里的箱子,剛要放到桌上,見劉姐看他,就解釋道:“之前的痕跡鑒定都做得馬虎,好不容易有了小許這個專業法醫,我得趕緊把懸案都翻出來讓她分析分析。劉姐,你們法醫處最近沒什么急活兒吧,我先借用小許幾天?!?/br> 劉姐看看他,又看看許天,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笑道:“小許不是已經調到刑偵隊當跟隊法醫了嗎?我可管不著她。寧隊說得對,專業法醫肯定不一樣,沒準能把這些懸案都幫著解決了?!?/br> 她說著拉了把興奮地要參與案件的小李,“走吧,我那兒還有點活沒干完,給我幫會兒忙去?!?/br> 許天不知道劉姐歪了,見她出去松了口氣,跟寧越說:“寧隊,你要查舊案就是想查田老板的兩宗案子吧,我剛才跟劉姐談起孫春苗的案子,差點說錯話?!?/br> “沒事,真要查舊案,大家遲早都會知道。我只是想先把卷宗調出來,找個沒參與案子的旁觀者,再幫著分析一下,確定要不要查下去?!?/br> 寧越神色鄭重:“老田跟我是一起分到局里的,一張辦公桌一個宿舍,晚上臉對臉,白天還是臉對臉。跟親兄弟也沒什么差別,我以前從沒懷疑過他?!?/br> 許天已經把法醫處這邊的證據也都取出來,有上吊用的褲子,有當時的兇器。 她問:“你是從宋永明去田老板的面館時,才開始懷疑的?” “是啊,之前也有過一次,我跟老胡正在他那兒喝酒,有人進來要打包餃子,他不是很高興,說餃子賣完了,店也已經打烊,那人見我們正在吃喝,欲言又止地走了?;厝ズ笪也畔肫饋?,這人是我們之前一個案子的嫌疑人家屬。不過他的店就在公安局附近,位置顯眼,有人去光顧也正常,我也沒多想??赡翘炜匆娝斡烂?,我突然把這些事都串起來了,再一打聽,可了不得,傳說他居然還能左右官司!” 許天皺眉:“寧隊,這么大事,應該先跟領導匯報吧?!?/br> 寧越苦笑:“我的消息來自不靠譜的小混混,并沒有確鑿證據。萬一是老田怕被小混混勒索,狐假虎威呢??傊@種事不好說,先查查看吧?!?/br> 許天干脆把禁閉室那張照片遞過去,“寧隊,你有沒有懷疑過孫春苗不是自殺?就算自殺她應該也會選更體面的方式吧,哪怕沒機會,她也可以等,甚至可以等著死刑,有必要這樣自殺嗎?” 寧越接過照片長嘆一聲:“我出差回來那天,人死的,當時老田也懷疑是不是有人見過她,逼迫過她,我還跟著查過,可惜沒結果?!?/br> 第73章 消失的子彈3 許天看了所有物證和照片,并沒發現有什么可疑之處,這么重要的案子,想做手腳并不容易,她也更傾向于有人對孫春苗說過什么,導致她自殺。 可孫春苗這種情況,除了那個孩子還有什么牽掛呢?難道有人用孩子威脅她? “寧隊,她的兩個孩子現在怎么樣了?” “第一個是女孩,賣到外省了,核查過養父母沒問題,只是不能生育。第二個是男孩,送去了福利院。她自殺后,我跟老田還去福利院看過,照顧得不錯?!?/br> “這男孩現在應該三歲了吧。當時你們懷疑孫春苗曾經被孫父侵犯過?那該做dna檢測,把孩子跟孫父做下鑒定,順便也把孫春苗跟孫父孫母的dna比對一下,我懷疑這個孫春苗未必是他們親生的?!?/br> 寧越苦笑:“我當時在外邊抓逃犯,回來時人都死了,再說那時候別說咱們這兒,連省城都沒有dna檢測設備,大家也都沒這個意識?!?/br> 現在再說這事確實太晚,孫父孫母已經被分尸,他們沒有直系親屬,親戚也不想認領,兩人殘尸和孫春苗的尸體都交給殯儀館處理,早火化了。 許天翻著筆錄:“寧隊,從法醫的角度,我其實沒什么好查的?!?/br> “你是說從別的角度有可查的?” “其實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去查當時辦案的人,還有看守所的人?!?/br> “當時就自查過,沒有任何問題。再說如果是言語威脅的話,在查案過程中很容易做到,根本不需要經過看守所?!?/br> 許天一想也是,這種重案,肯定要多次提審,核對細節。如果真有辦案人員逼她自殺,那在提審的路上,甚至審訊過程中,都有可能發生。 她嘆口氣,還是公正道:“我確實覺得孫春苗死得蹊蹺,可怎么說呢,遇到這種重大挫折,還殺了父母,生無可戀很正常啊。寧隊,你突然想查這兩宗案子,應該還有別的原因吧?!?/br> 寧越無奈看她一眼,“好吧,我承認,我讓你查舊案就是想翻這兩件案子。怎么說呢,這倆案子,當時我的直覺告訴我有問題,可我找不到線索,還有就是老田離職,也讓我很詫異?!?/br> 許天分析:“腿受傷應該不只影響到他的身體,還會打擊到他的自信,做為刑偵隊的副隊長,沒抓到歹徒,反而被打殘了腿。雖然因公受傷是光榮的事,但對于自尊心強的人來說,心里還是會有疙瘩。不過如果他真是因為自卑離職,那應該會遠離公安系統,不會在附近開飯店?!?/br> “我不覺得他會因腿瘸,就自卑想離職。他剛入隊時,可比我有信念,再說就算腿受傷還可以做文職做分析員,而且他家里人也很不贊同他離職,他爸媽還找到我,讓我勸他待在公安局,可都沒用,他執意要走,說自己是廢人了,不想給局里增添負擔。當時他這種說法讓我很生氣,可怎么勸他都不聽?!?/br> 寧越說著長嘆一聲:“總之這兩件事雖然隔了半年之久,但對他的影響都很大,現在又傳出他買賣消息的傳聞,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br> 許天表示理解,可她還是那句話:“以現有的線索來看不好查啊。孫春苗案的嫌疑人和受害人都死了,不查辦案人員,要從哪兒開始查?然后就是公路搶劫案,摩托車都找到了,可沒有牌照,一直找不到人,現在過去幾年,更沒法查?!?/br> “所以我才找你來啊,想讓你在這些線索里找出些蛛絲馬跡,一點頭緒都沒有嗎?” 許天沒想到寧越對自己這么有信心,“寧隊,多謝你高看我,不過我暫時沒什么頭緒,等我再把法醫處這邊的所有證據再看一遍吧?!?/br> 寧越道:“不要有壓力,慢慢來?!?/br> 說完他幫著整理好案卷,就走人了,許天看了兩遍還是一籌莫展。 她又詳細看了分尸照片,刀口和兇器一致,孫春苗自殺照片也沒什么問題。再接著看了搶劫案里田元凱的傷口照片,確實是霰|彈槍造成的傷口,不過兩槍都是在外側,很多都是擦傷,看案情描述,田元凱發現對方有槍后找了掩體,要不然霰|彈槍的威力,兩槍下來,他這條腿恐怕就得截肢了。 看完后許天也跟寧越一樣,總覺得哪里有問題,但又說不出來。 已經到了下班的點,小李過來問她是不是要加班,許天想到何桂花之前打電話讓她有空回去一趟,還是合上了卷宗,反正也看不出眉目,不如緩一緩再研究。 她剛要走,寧越推門進來,看見她,他眼里好像有些尷尬,“還好你還沒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