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劉崢嶸來時很忐忑,見把他帶進了接待室,許天還給他倒了水,這才放松下來。 “警察同志,我該說的都說了,其實我對衛正平實在說不上了解,那件事就是個誤會?!?/br> 胡東嘆口氣:“劉導,衛正平已經把不該說的也說了,現在我們需要核實一下?!?/br> 劉崢嶸一下子傻了,他端著水杯的手微微顫抖著:“什么?我拿刀逼他跟我發過誓,他答應我再不外傳,還……還……怎么會這樣,他全都說了嗎?” “還逼他把照片銷毀了對嗎?”許天道。 劉崢嶸臉刷得一下白了,“他全說了?連照片也說了?” “他說他提議排同性劇,你說他給你很多靈感,你快愛上他了,之后還排了親熱戲,兩人擦槍走火后,你卻翻臉?!?/br> 胡東聽許天說擦槍走火,不由伸手摸了摸腰側的配槍,神情古怪。 劉崢嶸卻抖得跟篩子一樣。 許天伸手接過他手里的水杯放到桌上,“別緊張,這些事我們會替你保密……” 劉崢嶸緊張過后突然爆發了,他怒道:“他撒謊!我確實說了那些鬼話,但都是我在扮演男主角時有感而發,我并沒有真的愛上他!我說的是兩個男主角??!而且那些都是夸張的表達手法,我有時候排劇會有些癲狂。我很愛我妻子!我也明確跟衛正平說過我做為一個異性戀去排這樣的戲,很有挑戰性!” 他說著嘆口氣:“衛正平確實給了我很多靈感,我以為是他看的外國小說多,我真沒想到他就是同性戀!我當時只想著一鳴驚人,想著劇情跟臺詞,想著該怎么通過審核去公演,根本沒想到他在算計我!” 胡東問他:“那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發生關系?為什么還要拍下裸照?” 劉崢嶸把臉埋在手里,半晌搓了搓臉,才抬頭說:“我不是自愿的,他給我吃了偉哥!我還喝了很多酒!” “偉哥?”許天一愣,她猜到衛正平可能用了藥,但沒想到劉崢嶸居然明確知道是什么藥。 “你怎么知道的?他說的?還是你們為了尋求刺激……” “不是!” 劉崢嶸擺手,艱難道:“反正你們都知道了,我也不怕丟人了。因為我之前受傷生病,跟妻子有些力不從心,吃過這玩意。那天在排練室,藥勁一上來我就感覺到了,比我自己吃的藥勁大,但就是那種感覺。我嚇得不輕,馬上想走,可他抱著我,說話又輕又柔,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就發生了?!?/br> 他眼淚掉下來,“照片應該是他在我脫力半昏迷狀態拍的,我清醒過來質問他有沒有給我下藥,他說沒有,是我喝多了。他抱著我說我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br> 劉崢嶸憤怒地控訴著:“衛正平居然對我說我編的那些臺詞!太惡心了,他說他不只是我的繆斯還可以做我的伴侶,不圖名不圖分,我嚇壞了,推開他跑出去,還把門鎖上了?!?/br> 他哽咽道:“我鎖門是想把他關起來,留下證據,我當時想馬上去找領導,去報警!可我出去被冷風一吹,才徹底清醒,這事絕對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我想回去跟他說清楚,又覺得惡心,風一吹又想吐,就直接跑回了家。第二天我說是誤會,不是故意鎖的,他卻說我在整他,調職其實無所謂,我以為我避開他就行了。直到后來我妻子收到那封信我才知道被他拍了照片。我安撫好妻子,馬上拿刀去找他,本來我是要跟他同歸于盡,可我不敢下手,只逼他發誓不再提這件事,又讓他把照片底片都毀了,可不知道為什么單位還是有些風言風語?!?/br> 劉崢嶸抬頭看著許天,語氣絕望又哀傷:“就是這樣,如今我都說出來了,我就算不要臉面,肯出庭作證,又能把衛正平怎樣?白酒是我自己買的,也是我編的臺詞和劇本,那些東西早就扔了,我要怎么證明他給我吃了偉哥?” 他擦去眼角的淚:“是我自作自受!” 第60章 影院驚魂8 許天能看出劉崢嶸對此事再無隱瞞,他哭得克制,十分悲觀,“別說我沒法證明是他害我,就算能證明,又能把他怎樣?我倆都是男的,難道還定他個流氓罪嗎?再說這事確實說不清楚?!?/br> 他嘆口氣:“話劇院的人風言風語,其實我早就想下海,自己去做個體戶,之前一直下不了決心,這次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為什么來打聽衛正平,可我得多謝你們,是你們推了我一把。我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也不想再聽別人的閑話,等回去我就寫辭職信?!?/br> 許天勸他:“如果你只是想避開衛正平,那我建議你還是慎重考慮,也許等大家都知道衛正平的真面目后,這件事會清者自清?!?/br> 劉崢嶸眼里露出幾分期冀,但還是氣餒道:“謠言一旦形成,根本沒辦法完全消除,就算他們都知道是衛正平害我,也會繼續在我背后說三道四,我不想在那樣的環境里被人指指點點?!?/br> 許天沒再勸,沒準人家下海能當老板賺大錢呢。 等他走后,胡東感嘆道:“沒想到啊,這衛正平雖然說話夸張,但看著也算個正經人,居然為了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設這種局。他還得先陪著這位劉副導排演好幾個月節目?” 許天也嘆道:“他肯定是在這過程中享受到了樂趣啊,從他給劉崢嶸妻子寄照片這事,就能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哪里像正經人了?” 他們又提審了衛正平,可這次衛正平反而更淡定了,“我就知道你們又會去找劉崢嶸,他又說我什么了?你們就問他到底有沒有說過‘快愛上我了’這種話吧,這話就算不是求愛也是sao擾啊?!?/br> 胡東道:“他說這是你們排練的內容,還指控你在酒里下了偉哥,并主動摟抱他?!?/br> “呵,開什么玩笑!我就算是同性戀,也不會用這種下作手段,他就是不敢面對自己,才非說是我給他下藥!他還指控我?有證據嗎?沒有的話,他就是誣蔑?!?/br> 顯然衛正平不僅心理素質極佳,嘴皮子也十分利索。 許天一開始見他會臉紅,還以為他很好對付,哪想到什么也問不出來。 寧越那邊也沒有進展,根本找不到三人互相認識的證據。 小謝說:“是不是咱們陷入了誤區?找錯了人,曹旺為了轉正想表現,才自己去修燈修門留下指紋,衛正平就像他說的那樣,是想救楊成,才沾上了血跡,其實真正的兇手早就隨著人流跑了?!?/br> 會議室里瞬間安靜下來,顯然大家都有這種想法。 許天卻說:“我還是覺得衛正平嫌疑最大,他有前科?!?/br> 小謝無奈道:“你所謂的前科只是跟男人的糾纏啊,他又沒有殺人放火,反倒是那位副導演拿著刀跑去恐嚇人?!?/br> 許天皺眉:“跟男人的糾纏?你代入劉崢嶸,想想自己要是他,會是什么感覺?” 小謝苦笑,“這可不敢代入,想一下,身上都要起雞皮疙瘩了。我不是說歧視同性戀,就是吧,要是自己不是,被這樣算計,確實難受,跟吞了蒼蠅一樣。唉!可衛正平根本就不認識楊成啊?!?/br> 寧越這時道:“衛正平也許不認識楊成,但曹旺絕對認識,他肯定在撒謊,找不到線索,不代表他們不認識?!?/br> “那怎么辦?聽說省城那這新添了測謊儀,不行咱們也試試?” 寧越斜了小謝一眼,問小廖,“你們那邊查得怎么樣?” “有幾個熱心觀眾主動打過電話,但說的都跟這事沒關系,其中一個說他看見鬼了,說得有頭有尾,說鬼從電影屏幕上走下來,如何如何猙獰,根本都是廢話,還有衛正平當時坐在后排,沒找到跟他坐一起的觀眾,也沒找到可疑的作案工具?!?/br> 胡東見一直沒進展,又快到晚飯時間了,干脆道:“寧隊,我看先熬著他們吧,一天不審他們,讓他們自己待著胡思亂想,明天下午再去審?!?/br> 寧越皺眉猶豫片刻,還是道:“暫時也只能如此,但咱們別閑著,再把線索都梳理一遍?!?/br> 小廖看看許天:“許法醫能發現衛正平的性取向,這很厲害,但有沒有可能咱們都被他的性取向給誤導了?這案子可能跟同性戀沒多大關系,也許是仇殺,或者是有人無意中造成的意外?!?/br> 許天:“我跟小李之前用假人做了測試,是意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br> “但并不是說沒有,對嗎?” 許天想說哪怕是死神來了系列電影里的死亡方式,也會留下痕跡,還好想到這電影還遙遙無期,只得道:“沒錯,你可以推測一下,造成這種意外的可能性,有人在拉扯那根鐵絲?還是說楊成太倒霉了,自己拼命往鐵絲上撞?可再怎么撞,沒有外力也不可能割到頸部大動脈?!?/br> 寧越:“意外的可能性確實很低,仇殺的話,楊成人緣不錯,也沒跟人結過仇。不過也可能是無差別殺人,犯罪嫌疑人可能跟受害者都沒見過面,只是想殺人了,隨便選了一個倒霉鬼?!?/br> 許天本想提議找一下本市同性群體的交流方式,或者聚會地點,可現在聽著他們的討論,又有些猶豫。 衛正平的前科確實跟案子無關,他也好像真的不認識死者,也許真是她先入為主了吧。 這案子因為不知道兇手是誰,甚至不知道有沒有兇手,并不緊迫,寧越沒讓大家加班到太晚,留下值班的人,七點就散了。 許天好幾天沒回過家,見今天還早,就想回去一趟,免得老媽不見她人影,又給法醫處那邊打電話。 她出了市局大門,打算過馬路到對面去。 因為施工車太雜亂,斑馬線都快失去作用,許天來回看著,終于找到沒車的間隙,剛要過去,就見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在對面人行道上匆匆走過。 她一眼認出他就是在影院被嚇到休克的心臟病人。 這位病人被排除嫌疑后,沒兩天就出院回家了,之前小謝他們還調侃她犧牲太大,那位病人居然也沒說送個錦旗,甚至都沒來說聲謝謝。 人工呼吸對于許天來說只是急救而已,沒有男女之分,她自然不會在乎,更不會盼著被救的人來感謝救命恩人。 可現在看到對方在公安局附近轉悠,還鬼鬼祟祟,不由起了疑心,馬上騎車跟上去。 那人也確實形跡可疑,大夏天晚上七點戴著頂灰色的鴨舌帽,還壓得很低,要不是許天之前急救時對他那張臉印象深刻,差點都沒認出來。 她看過胡東做的筆錄,這人叫宋永明,是商場的樓層經理,三十四歲,妻子是農業局的。 兩口子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由爺爺奶奶照顧著,一家子關系和睦,可能這也是胡東沒有懷疑宋永明的原因之一。體面的工作,幸福的家庭,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會犯事的正經人。 此時宋永明走走停停,眼睛掃著路邊,好像在找什么。 許天不緊不慢地跟著,過了一個十字路口,才看見他進了一家賣炒餅炒面的店里。 她把車子鎖好,推門進去,里邊很簡陋,但很干凈,放著五張不大的方桌,可能過了飯點,只有兩個食客坐一桌在吃湯面。 宋永明摘下帽子,理了理頭發,然后嫌棄地皺眉打量著地面。地上沒垃圾,但有幾處可能不太平整,用水泥抹了一遍,跟打過補丁一下。 然后他又拿出一方格子手絹擦了擦凳子,坐到靠墻的方桌前,看墻上貼著的菜單。 廚房就在里間,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案板和鍋灶。 老板從里邊探頭看了眼,又縮回去,只聲音傳了出來,十分清冷:“墻上的都有,吃什么說話?!?/br> 許天也走過去假裝看菜單,寧永明看她一眼,把放在桌外的腿收了回去,這才悶聲悶氣地對著廚房喊,“小份的豆芽炒面?!?/br> 里邊應了一聲,馬上響起鼓風機的聲音。 許天也沖里邊喊,“一份rou絲炒餅一份雞蛋炒面,都要大份,打包帶走?!?/br> 她見廚房還挺干凈,鍋蓋都刷得锃亮,就想要兩份,帶回去給小弟小妹嘗嘗,這倆孩子整天吃老媽的黑暗料理,還總覺得好吃。 聽見里邊應了一聲,她才找地方坐下。 宋永明正看那桌吃湯面的,見她偏偏坐到自己對面,不由皺眉,不過想到她要帶走,他也沒動地方。 許天特別自來熟地跟他搭話,“大叔,我頭一次來,這里的面好吃嗎?” 宋永明雖然當時被救過來,但沒恢復意識,顯然不記得許天救過他。 他眉頭緊皺,假裝沒聽見,轉頭又去看墻上的菜單,許天笑著朝他揮手,“大叔,你耳朵有問題嗎?不會是聾子吧!” 宋永明猛地回過頭來:“遇到你這么沒教養沒禮貌的小姑娘,我確實想變成聾子,你哪只眼睛看著我像你叔叔?” 許天沒有跟蹤經驗,生怕自己跟丟了,想盡快弄清楚他來這里是單純尋覓美食,還是有別的意圖,才會故意搭話,引起他注意。 這時她也不生氣,笑嘻嘻地改了口:“大哥,我眼神不好使,你也沒必要這么生氣吧,生氣傷身??!氣性這么大,我再把你氣暈了,你還不得訛上我???” 宋永明臉上神色更加不耐煩,手卻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胸口,他看著許天的笑臉,皺眉道:“小姑娘,我就是個普通人,不是大款,更不是你要找的對象?!?/br> 許天愣了兩秒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八八年了,撈到第一桶金的生意人成了大款,有些年輕小姑娘開始傍大款。 她只是搭訕兩句,想確認一下他的性取向和來這里的意圖,居然被他當成了傍大款的。 許天扯扯嘴角:“大叔,我傻了還是呆了,傍大款跑這種小店?不過是看你面善,問問你是不是熟客?!?/br> 宋永明哼了一聲:“是不是熟客,都不關你的事,我不喜歡跟陌生人說話?!?/br> 旁邊那桌是兩個年青人,看起來像在處對象,他們吃完剛要走,女孩經過許天時,尷尬地沖她笑笑。 許天自找的,她倒是沒什么好尷尬的,正琢磨著是一會兒接著跟蹤,還是明天去隊里跟寧越匯報一下再說,老板端著個盤子從里邊一瘸一拐走出來。 宋永明的面好了,簡單的豆芽炒面,居然香氣撲鼻,許天聞到都食指大動。 老板國字臉,劍眉,長得很正派,左腿不知是受傷還是天生的,是瘸的。因為眉心皺紋太明顯,許天都不敢確定他年齡,大概三十初頭或是四十初頭吧。 他走到兩人面前,放下盤子后還特意看了許天一眼,大概也聽到了兩人剛才的對話。 許天也只得尷尬笑笑,還不等她說話,門外又有人來了,“老田,四份炒面,有什么炒什么!一份油大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