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腦子里嗡嗡的,牙齒都在打架,墓室里很暗,老楊坐起身往我這邊看,嘴里還迷迷糊糊喊我婆婆的名字,問怎么回事?我突然就恨起來,過去一刀接一刀,往他身上砍,等反應過來,他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br> 崔東鳳咬牙道:“我當時真以為他是鬼,死了還不安生,可砍完了,我才反應過來,他之前可能只是暈了!而我居然殺了人。等鄭小冬回來,她居然拍手笑,還說她賭贏了!我聽著她跟小周開玩笑,這才知道他倆早就發現老楊手在動,還沒死,她故意把我跟老楊留在墓室里!” 許天愣?。骸班嵭《€真是變態,她這是單純的惡趣味還是想讓你手上沾血?免得她肢解尸體時你阻攔?” “她……她……我也不知道,大概都有吧,反正她很高興,說可惜回來晚了沒看到我動手。不過等她要解剖老楊時,她又有點后悔,說還沒試過活著切呢,小周說活著切你就成醫生動手術了,兩人就開始笑,還一起朝我看。我當時毛骨悚然,再不敢抱怨,生怕他們一個不高興再把我給活生生解剖了?!?/br> 寧越皺眉看著她,早知道鄭小冬是變態了,可真沒想到周州也如此變態,“接下來呢?鄭小冬又是怎么死的?” “她……她就是想研究個機關來害許法醫,哪想到把自己弄死了。她死了之后,小周又哭又笑,說要把她沒做完的事情做完,好讓她放心,就接著砍老楊,我當時嚇瘋了,沒想到他們兩個都這么變態,等都弄完后,他居然說鄭小冬本來是想宰了我的,拿我當第一個練手對象,還說因為我和老楊的事,鄭小冬才出了意外,他要給鄭小冬報仇,他就提著刀沖著我來了,我真的嚇死了,要不是你們來得及時,恐怕我也成了他的刀下魂!” 崔東鳳說著說著又痛哭起來,“后來小周聽見有人來了,他就嚇唬我,叫我別亂說話,免得我們兩個一起坐牢。我才裝傻的,我能怎么辦?” 她委屈極了,覺得自己受的是無妄之災,“許法醫,把人當成鬼砍了兩刀,這是誤殺吧!可誤殺也是犯罪,我完蛋了,肯定要進監獄?!?/br> 許天無奈道:“我只負責弄清楚真相,判刑是法院的事?!?/br> 崔東鳳詳詳細細地把經過和她的心路歷程都說了,可等周州聽到后卻炸了鍋,“警察同志,崔東鳳才是最陰險的,是她弄死了老楊,也是她給小冬出主意,還引誘小冬低頭,要不然小冬也不會受傷??!對了,也是她叫我把那截子骨頭拔出來的,這才害死了小冬!她可比小冬陰險多了,小冬死了,她先是指責我,讓我愧疚,之后又安慰我,讓我接著幫小冬把剩下的事做完,我開始以為她也是我們的同道中人,喜歡做這種事,哪想到她居然在一邊想找機會想害死我?!?/br> 許天愣住,崔東鳳有這么厲害嗎?難道她那些害怕的情緒,包括瑟瑟發抖和顫音都是裝出來的? 周州越說越氣:“可我機靈啊,第一次她沒拿住刀差點砍了我的腳,我躲過去了,以為是她不小心,第二次,我才發現她是故意的,我嚇壞了,就問她,小冬是不是也是被她故意害死的。她才露出真面目,說我們都該死,她是替天行道!” 許天忍不住道:“從某種角度來說,她也沒……?!?/br> 寧越馬上意識到她要說什么,忙攔住她,輕咳一聲:“小周,你是說崔東鳳設計殺了鄭小冬,之后又想找機會殺掉你?被你逃過去了?” “沒錯,我也是蠢,后來才反應過來,我真的氣炸了,我跟小冬都以為崔東鳳是個愚蠢懦弱的人,沒想到居然被她算計了,我就追著要殺了她給小冬報仇,結果你們進來了,我們就……就停下來了!” 寧越問:“你們兩個為了不坐牢,就達成了和解,還對好了口供?” “嗯,當時我們都在左邊墓室里,一股風吹進來,我們都感覺到了,她反應比我快,說肯定有人進來了,她不想坐牢,讓我好好想想。我也怕了,當初小冬把她寫的那張字條給偷出來扔掉了,就是想設計她跟……” 周州說著抬頭看了許天一眼,“跟許法醫!” 許天想到一開始,方小玉一口咬定是她害了崔東鳳,她還差點因此停職,不由苦笑,“還真被她算計到了。只可惜她自己機關算盡,沒算到自己會怎么死吧!” 周州哭喪著臉道:“用不著你說風涼話,是我們兩個眼拙,看錯了崔東鳳,都以為她是只在家受氣的老鼠,哪想到她還能算計得了我們!媽的,我哪怕關一輩子也得把她拉下水。老楊是她殺的,小冬也是她殺的!她才是殺人犯,我只是切割了老楊的尸體,也是聽她指揮才做的!” 寧越詳細問了細節,許天跟現場痕跡做了比對,周州應該沒撒謊。 他大概越想越氣,一直重復著:“沒想到我跟小冬居然栽在這女人手里!你們根本不知道小冬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要不是崔東鳳搞事,小冬不會死,我們還有大好時光,還有那么多抱負?!?/br> 許天看著他因憤怒漲紅的臉,冷冷道:“抱負?什么抱負?一起做一對連環殺手?給尸體解剖?甚至給活人解剖,你倆輪流當醫生當法醫當劊子手?我原本以為你是被鄭小冬裹挾著,只能聽女朋友的話,看來你們兩個臭味相投啊?!?/br> “你懂什么?小冬才是在替天行道,要不是她,崔東鳳早被老楊糟蹋了,崔東鳳居然恩將仇報!她讓我親手害死了小冬!我恨不得宰了她?!?/br> 寧越嘆口氣:“鄭小冬帶著你半夜跑去崔東鳳家,不是為了害崔東鳳嗎?怎么又成救命恩人了?” 可已經崩潰的周州一直喊著崔東鳳該死,她恩將仇報。 許天聽得郁悶不已,這事吧,似乎挺痛快,惡人得到惡報,案子也查清楚了,可崔東鳳真就是惡人嗎? 如果那天她沒去供銷社,沒碰到崔東鳳,會不會這些事都不會發生? 如果鄭小冬不帶著周州去崔東鳳家,老楊半夜去強|jian崔東鳳,也許能成功,也許不能,最多鬧得雞飛狗跳,家宅不寧,但應該不會出人命,崔東鳳應該也不會黑化。 出了審訊室,她跟寧越說:“寧隊,我突然明白崔東鳳為什么這么恨我了,如果不是我,她不會得罪鄭小冬?!?/br> 寧越微嘆一聲:“小許,早就跟你說過,別投入太多感情,今天再奉勸你一句,千萬別跟嫌疑人共情,每個嫌疑人都有一大堆理由。你從他們的角度去想,甚至會覺得他們很可憐,可犯法就是犯法,那真正善良無助的,逼急了只會抹自己脖子,不會傷害別人!” 這些許天自然知道,她無奈道:“放心,我不會共情嫌疑犯,只是這案子有些特殊,我在案發前跟崔東鳳見過面,也算牽扯其中啊?!?/br> 寧越說:“鄭小冬這種變態是崔東鳳表妹,崔東鳳還把她當親姐妹,就算沒你,她們之間遲早也會有鬧僵翻臉的一天。再說崔東鳳是看到鄭小冬那些照片才跟她鬧翻,跟你有什么關系?你覺得崔東鳳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揮刀,可一般人哪有這樣強悍的心理素質和演技?!?/br> 胡東也說:“你不要看她被婆婆欺瞞,被老楊找上門欺負,就覺得她很單純,她家是她的安全區域,她在那里肯定不設防。這不代表她遇到危險后沒有反抗能力。她看到鄭小冬利索地揮刀砍人殺人,又買那么多工具帶到皇姑屯,她能想不到要干什么嗎?她揮刀殺了老楊,被鄭小冬和周州嘲諷時,她心里能沒想法嗎?” 許天點頭:“是啊,你們說得對,而且崔東鳳一開始應該是被嚇壞了,等反應過來,她肯定會奇怪鄭小冬和周州為什么趕到她家,半夜拿著刀上門,她肯定知道沒好事,這才設計報復兩人?!?/br> 崔東鳳確實很聰明,她對這些事不承認也不否認,“許法醫,是鄭小冬說要想個辦法整你啊,我跟周州才開始給她出主意,再說我的法子她并沒用,那是她自己琢磨的。我也沒叫她低頭,一開始是她讓我做實驗,我只是說我自己看不清楚,她就推開我,自己湊上去,才出了事?!?/br> 她言之鑿鑿,“你們真高估我了,我真沒那么大本事,再說我也不知道拔出那根骨頭,小冬會死,再怎么說她也是我表妹,她再害我,我也沒想過害她。是周州不知道該怎么辦,抱著小冬一直哭,我才說要不拔出來吧,誰知道他那么聽我話啊?!?/br> 寧越聽得似笑非笑,“哦,那你手里的刀差點砸到周州腳上,也是意外了?” “當然是意外,你們也不想想我們在那兒待了多長時間!我又累又餓又害怕,手抖啊。再說鋸骨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會兒刀不快了,一會兒鋸子壞了,周州還像個瘋子一樣,一會兒就抱著小冬哭兩聲,沒想到他們交往時間不長,感情倒是很深?!?/br> 崔東鳳表情哀傷,“再說一遍,小冬是我親表妹,我從來沒想過害她,是周州見小冬死了,他就瘋了,胡思亂想,還要殺了我替小冬報仇。還好你們趕過來了!” 她只承認她殺了老楊,還是把他當成鬼不小心砍了,屬于誤殺。 許天問寧越:“這種會怎么判?” 寧越笑道:“你不是說了嗎?交給法官就好,咱們的工作是查清楚來龍去脈?!?/br> 崔東鳳的丈夫張博聽說案情明了,馬上過來打聽,聽完后他目瞪口呆,“我該帶著她的,我該讓小鳳辭職跟我一起外派,我……我沒想到我媽會這樣,還有她表妹,拿著刀上門到底是想干什么?” 方小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是不是我早點報警,不瞞著老楊的事,你們就能早點找到她?她也不會殺了老楊!” 這誰也沒法給她肯定答案。 她要求見崔東鳳,“我要跟小崔當面道歉?!?/br> 崔東鳳卻不肯見她,只讓丈夫照顧好孩子。 許天把鄭小冬的所有資料和活動軌跡記錄下來,想研究一下。 寧越那邊卻傳來消息,皇姑屯供銷社的人證實鄭小冬提前一天去過他們那里,是去踩點嗎? 第52章 詭異失蹤案20 鄭小冬自己去的那天只在供銷社買了繩子,那條繩子也藏在墓xue里,團成一團沒有打開。 許天總覺得這事有些奇怪,她為什么要提前去做準備?她跟周州早就借好了車,真是去郊游嗎? 還有周州真就對鄭小冬情根深種,肯為了她殺人,甚至還想殺了崔東鳳給她報仇? 還是說他跟鄭小冬本來就是一類人?可他之前并沒有前科,跟他交談時,除了那幾句激動的供詞,也沒發現他身上有變態殺手的潛質。 鄭小冬已經死了,崔東鳳和周州也承認了罪行,可許天總覺得他們還有隱瞞。 寧越勸她,“他們不可能把自己心里的陰暗面都展現在你面前,肯定有所保留,只看現場痕跡就知道,那晚有多驚心動魄,這兩個人哪怕本質不壞,在那種環境下,也都會迷失本性,他們都該關進去好好反省反省,不過周州只有毀尸罪,恐怕判不了多久,倒是崔東鳳殺了老楊,恐怕判得不輕?!?/br> 許天道:“所以鄭小冬的死肯定會定性為意外嘍?” 見寧越點頭,她不由苦笑:“最壞的就是她了,我怎么還想替她找真相?她就是自作自受!” 寧越知道這事牽扯到許天,崔東鳳又遷怒到她身上,讓她對這案子有些難以釋懷,勸了兩句,又道:“說實話,還好陰差陽錯,這事提前爆發,以鄭小冬的狠毒,給她時間慢慢布置的話,肯定會釀出大禍。你想想那個倒霉的女老師,就知道她為了設計害人能想出多少詭計?!?/br> 許天還是把這案子的邊邊角角都查了一遍,所有痕跡鑒定都重新做了,還是沒什么發現,她嘆口氣,看來是她想太多,寧越說得對,大概誰在那種半封閉又血腥的環境里都會變得瘋癲狂躁起來吧。 所以崔東鳳才會殺了老楊,周州才會接著解剖老楊,也不知道他們把內臟一樣樣擺出來時,腦子里有沒有片刻的驚醒和害怕。 因為這案子細節太繁瑣,法醫處這邊要做的報告很多,許天這幾天一直兩邊跑,這天剛要回法醫處,就聽見樓下有哭聲。 接待室里,頭發凌亂的中年女人中氣十足地哭著:“我都跟小州說了,那女人不是好東西,不讓他招惹她,可我家小州就是不聽啊。就憑她一個沒權沒勢的年輕姑娘,怎么能給小州找省城的工作?我一打聽就知道她不正經,可小州被她迷住了,說跟她是什么……什么伴侶,還說他們遲早要結婚的,把我氣個半死,現在好了吧,差點把命搭上?!?/br> 許天停下腳步,站在門外,旁邊的小廖就主動跟她說:“周州他媽,不知道他轉去看守所了,來給他送東西,居然還想替兒子辯解?!?/br> 周媽咬著牙罵鄭小冬,“我當時就該把她弄臭了,就該上去給她兩巴掌,叫她別再纏著我家小州,現在這可怎么辦???警察同志,你不知道,我家小州是多好的孩子啊,他沒那個膽子?!?/br> 小廖無奈道:“哪個家長都覺得自家孩子好,現在買后悔藥已經來不及了,我不是跟您說了嗎?去看守所約個時間,會安排你見他?!?/br> 許天卻看著周媽皺眉:“之前不是說周家很高興周州找了個林業局的女朋友,還很高興她給周州在省城找了工作嗎?這又是怎么回事?” 小廖拉她一起出來,攤攤手,低聲道:“這還不明白嗎?以前覺得能沾上光,現在把兒子都搭進去了,自然后悔了?!?/br> “不對,聽她的意思,她跟鄭小冬見過面?!?/br> 許天干脆推門進了等候室,“阿姨,您見過鄭小冬嗎?有沒有向她明確表示過,你反對她跟周州來往?” 周媽擦了把淚,“那倒沒有,我那天是走到林業局了,就好奇啊,小州把她夸得跟仙女一樣,可怎么就把他害得丟了工作呢?還能那么快替他找個更好的工作,雖然我挺高興的,但還是有點擔心,我就說進去看一眼,跟人家打聽打聽?!?/br> “打聽到什么?”許天急忙問。 周媽搖頭:“什么也沒打聽出來,不過我問的那人笑得特別古怪,說話陰陽怪氣,我正想細問呢,那個壞女人出來了,人家更不好說了?!?/br> “你是說你跟鄭小冬的同事打聽她,鄭小冬發現你了?” “應該沒發現我吧,我見她出來,就趕緊走了。我又去她家附近問了問,她家鄰居說以前從來沒聽說過她家有做領導的親戚,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這鄰居笑得也特別古怪,我就更奇怪了。這鄭小冬到底怎么給我兒子找的工作,我越想越擔心,回家就讓我兒子好好問問清楚,別再找個破鞋結婚,人家還不得笑死啊?!?/br> 周媽跟祥林嫂一樣,又哭起來:“我現在可后悔死了,當時我只說讓小州小心點,好好問清楚??晌业降咨岵坏盟谑〕堑墓ぷ?,早知道會鬧成這樣,我就該讓他趕緊跟那害人的妖精斷了??!小州一進去,我們一家子都抬不起頭來!” 許天卻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她跑去找寧越,“寧隊,我想再見見周州?!?/br> “又發現什么?” “周州mama去找過鄭小冬,可能還被她發現了,我懷疑鄭小冬那條繩子不會是替周州準備的吧!” 寧越一愣,“周媽找過鄭小冬?你是說鄭小冬擔心周家發現她跟鐘主任的關系?” “這得問問周州了?!?/br> 收監三天,周州好像沒什么變化,狀態看起來居然還不錯。 他聽見許天提起周媽,馬上抬起頭:“我媽又說什么了?都叫她別管我了?!?/br> “你媽說她去找過鄭小冬,還勸過你,有這回事嗎?” “有又怎么樣?小冬人都死了!”周州滿不在乎地說。 “鄭小冬提前一天去過皇姑屯,她買了條繩子,這事她跟你說過嗎?” 周州苦笑,“說過怎樣?沒說過又怎樣?反正人都已經死了?!?/br> “她跟你說過那條繩子的用途嗎?” 周州臉色頹然,“繩子嘛,能有什么用途,不就是捆東西綁東西?” 許天道:“也可以用來綁人,甚至可以勒死人!” 周州看她一眼,“你到底想說什么?” “鄭小冬睚眥必報,你知道她害過一個女老師嗎?” 周州臉色越來越難看,“她跟我說過!她覺得很有趣!” “你也覺得很有趣?” 周州捂住臉,半晌才說:“我不知道,我喜歡她,她古靈精怪,永遠那么生機勃勃,想做什么,說做就做,我真得很喜歡她!可我……” “你什么?你怕了?后悔了?”許天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