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他甚至說:“那地窖入口又沒在我家,那房子是我買下來備用的,雖然我跟小康都沒對象,但遲早會有啊,等我們兄弟兩個都要結婚,肯定要用到房子當婚房,誰知道居然有人把房子下邊給挖空了?這事你們得幫我們做主,而不是把我們當犯人?!?/br> 他早有準備,沒有一點在公安局撒謊的恐慌感,面對著墻上坦白從寬的大字,說得信誓旦旦。 而且范大州一直在暗示一切都是范小康做的,他毫不知情。 這次寧越沒再跟他廢話,直奔主題:“我們帶范小康去醫院檢查,他的智商水平已經恢復了?!?/br> 范大州見他帶人進來,馬上坐直了,準備用車轱轆話來應付寧越,哪想到聽到這么一句,他愣在那里,滿眼不可思議。 “寧隊長,你什么意思?我弟就是個傻子,但也沒傻到四六不分,還是有點自理能力的,他最近可能大了,總是想著自己偷跑出去玩,我真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br> 寧越輕笑:“你是不是覺得你弟弟是天生的智力障礙?根本好不了?” 許天直接把從醫院帶回來的片子和診斷報告推過去:“范大州,你自己看看吧,這是權威專家的診斷,用的是醫院最新的核磁共振機。你弟弟因為頭部有腦瘤才導致智力低下,后來因外力,他的腦瘤破裂,病就好了?!?/br> 她故意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也就是說他的病早就好了,智商正常,你又總愛帶他出來玩,他見多了外邊的人和事,也能融入社會了。簡單說就是,他早就不是那個任你揉圓搓扁的傻子了!” 范大州突然覺得嗓子眼干澀得發癢,想咳兩聲,又怕警察覺得他心虛,只能強行忍住。 寧越打量著他臉色,知道他受的沖擊不小,就指指許天道:“讓咱們許法醫把詳細情況跟你說說,你弟弟也是命大,醫生說這種情況是九死一生,顯然你弟弟就是那個生,而且還把傻病治好了?!?/br> 許天見范大州像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樣瞪大了眼睛,就知道他應該是想起了什么,于是馬上問:“怎么了?你弟弟病好了,難道你不開心嗎?他是什么時候好的?” 范大州伸手想拿核磁共振片子,可又知道自己看不懂,他不想露怯,可半伸的手已經開始發抖,他慌忙用左手握住右手,猛地抬頭看審訊桌前的兩名警察。 刑偵隊的隊長正淡淡看著他的反應,那個女法醫嘴角有一絲笑意,眼睛也彎彎的,是在笑他傻嗎? “怎么可能?我當然希望我弟弟好起來,他身上的傷都是自己弄的,我一直很擔心他,只要有空我就帶他出去玩,還守著他,不讓他傷害自己。他病好了,我當然開心了,只是這怎么可能呢,我媽說他從小就這樣,也是個可憐人,所以我們一家子都對他很好?!?/br> “你確定?范大州,我們都查到這地步,你居然還覺得自己可以蒙混過關?”寧越語氣聽不出喜怒,甚至帶著點打趣的意味。 他如此輕松,勝券在握的樣子,讓范大州心里更慌了。 難道他們說得是真的?小康不是傻子? “難道我爸……” 他吐出幾個字,又忍回去。 寧越馬上道:“終于想起來了?是哪天午后?還是晚上?范小康頭上有燙傷,你是用烙鐵打的嗎?” 范大州怒道:“我都說了他身上的傷都是他自己弄的,跟我沒關系,我還總是管著他,不讓他傷害自己?!?/br> 寧越不理他的說辭,指指桌上的片子,“這個陰影位置就是腫瘤病灶的位置,倒是沒有留下傷痕,難不成你是用拳頭打的?還是他自己撞到墻上了?腫瘤不會自己破裂,只可能是外力,你確定這外力真不是你?“ “不是!不是!我要說多少遍,你們才肯信?” 許天沒什么審訊經驗,她在觀察,也在猜測,剛才范大州說了四個字,‘難道我吧’還是‘難道我爸……’ 難不成他也開始懷疑父母的死跟范小康有關? “是在你爸媽死前嗎?” 她話一出,范大州像被施了定身咒,整個人僵在那里,剛才暴怒時大張著的嘴都沒合上。 寧越沒想到許天這么敏銳,馬上趁熱打鐵:“被許法醫說中了?范大州,你真以為是你在掌控全局?現在連你爸媽的死都成了疑團,你還要裝傻到什么時候?我們已經知道范小康是最大嫌疑人,趕緊把你了解的情況交代清楚,免得養鬼不成,反被鬼噬?!?/br> 范大州閉上嘴,嘴唇顫抖著,心里似乎在艱難掙扎,最終他還是道:“我還是那句話,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們要是找得到證據,就拿出來,找不到請不要誣賴我?!?/br> 寧越皺眉:“會做麥芽糖的女孩你不認識?給你生了孩子,還養到七八個月的女孩,你也不知道?” 范大州不吭聲了,默默搖頭。 他又成了啞巴,這讓許天很有挫敗感,出了審訊室,她不由吐槽:“書上說反社會人格的罪犯比普通罪犯更有表達欲,會詳細講述自己犯下的罪行,毫無悔改之意。他們還喜歡搜集受害者的東西作為紀念,也許會隱瞞這些紀念品或者藏尸地,但他們會很樂意跟人炫耀戰果,怎么這個范大州跟書上的不一樣呢?!?/br> 寧越總覺得許天熟練又沉穩,還心思縝密總有新發現,聽到這話才確定她是剛從象牙塔里出來的新人。 他不由笑道:“盡信書不如無書,書上的知識也是前人總結的經驗,還有很多奇葩沒被發現,等著咱們去總結經驗?!?/br> 許天還挺喜歡他這個說法,“好吧!現在怎么辦?再去審范小康?” 范小康也還在裝傻,他拿起許天出示的檢驗報告,居然想折飛機。 許天劈手奪過來,把那個核磁共振片子推過去,“拿這玩意疊吧?!?/br> “疊不動!”范小康好像真得很喜歡跟女性|交流,只往許天這邊看,根本不理會寧越。 “不是重度智障嗎?你不試試怎么知道疊不動?” 范小康馬上垂下眼眸,好像被嚇到了,“你也覺得我是傻子?我……我以為你跟他們不一樣?!?/br> 許天既然已經知道他在裝了,再看到他這樣子,感覺十分無語。 寧越道:“范小康,我們已經知道你智商恢復的大概時間,你不想說說你的感受嗎?是一下子撥云見日,腦子好使了?還是慢慢發現自己的感知恢復,越來越聰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范小康對寧越語氣很不好。 轉過頭他又對許天笑笑:“我不是智障,只是反應有些慢而已,我們接著聊啊,上次你說的那個人怎么樣了?” 許天看著他的笑容,想到范家夫婦,不免有些懷疑,難不成范廠長媳婦對范小康還不錯?所以他才對女性有好感?還是說單純只是他長大了,荷爾蒙作祟? “你爸跟你媽是怎么去世的?那天范大州不在嗎?” 范小康眼神天真懵懂,不像裝出來的,“我爸媽躺在那里不動了,怎么推都不動,我哥他上夜班呢?!?/br> “記得倒是很清楚嘛。在他們去世前,你挨過打嗎?” “沒有,不是打的!不是!我自己摔的!真的!” 范小康又慌張起來,堅持說身上的傷都是自己造成的,跟范大州沒關系。 問了一圈,范小康還是什么都不交代,此時就是寧越都有些氣餒,這兩兄弟心理素質可真不錯。 他干脆也順著范小康說:“哦,你自己打的?那你自己用頭往墻上撞過沒有?這片子上顯示你有腦瘤,而且受外力自己破裂,你能活命都是萬幸?!?/br> 范小康眼神閃爍,顯然他在聽著,可就是裝聽不懂,好像非要把這個智障演下去。 許天懶得看他裝瘋賣傻,她有些氣悶,正想跟寧越說一聲,她再去把昨天晚上搜集的證據檢查一遍,嬰兒尸骨還得做個詳細報告出來,也許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可起身時她突然看到范小康正用眼角余光看那張核磁共振片子,她心里一動。 當初他腦瘤破裂時,可能以為自己是打通了任督二脈,或者老天爺心疼他受苦,在幫他,可現在知道智力障礙是腦瘤作祟,他能不在意嗎? 知道自己生過病,還是得了瘤子,腦袋里還有可能復發的病灶,誰能淡定? 一般情況下,惡性腫瘤就是癌癥,癌癥在大部分人眼里就是絕癥,紡織廠大院去年就有個肺癌去世的老人,為此大院里還掀起過一陣戒煙潮。 沒準范小康在哪里聽說過,他肯定也會害怕吧。 許天靈機一動,她不急著走了:“小康,你知道什么叫病灶嗎?” 她說著指了指那張片子,“這個陰影就是病灶,它就像地里的韭菜,割掉一茬還會接著長,有些長得慢些,你可能感覺不到,有些長得快,病人馬上又會得病,甚至會比上一次更嚴重?!?/br> 范小康愣住,他轉頭盯著那張片子,可還是裝出一副癡傻樣子,“我得病了嗎?怎么治?今天那幾個人是醫生?他們總圍著我轉,是要給我治病,他們會給我打針嗎?” 寧越跟許天很有默契,見范小康這么問,就確定他怕了,馬上道:“對啊,那幾位都是人民醫院很權威的醫生,可問題是你的狀況跟他們的診斷不一樣啊,你的兩次智力測試結果也不太一樣。你說這種情況,他們怎么幫你治呢?” 范小康皺眉,終于給了寧越個正眼。 他看看寧越,伸手指那個陰影,還用指甲扣著,“把這個韭菜挖出來就不長了?!?/br> 寧越含笑看著他,“你是說動手術嗎?” 范小康馬上點頭,眼神里難得有幾分晴明的正色。 寧越往后一靠:“你還打算裝到什么時候?” “我沒裝??!” 許天噗嗤一聲笑了,“范小康,看來你挺怕死的啊,也是,誰不怕呢?” 第27章 河底沉骨27 范小康知道被他們耍了,眼里閃過一絲惱怒。 許天馬上道:“我們剛才不是嚇唬你,檢驗報告都拿給你看了,你也知道有人民醫院的醫生給你做過檢查,還用了核磁共振儀,那機器你以前沒見過吧,據說老貴了,咱們市只有兩臺,你說給你用上了,能是小事嗎?” 寧越也指指片子:“病灶確實存在,就是你剛才要扣掉的陰影??赡阋€是這樣裝瘋賣傻,你說這病怎么給你治?!?/br> 范小康沉默起來,寧越見他時不時想往那張片子上看,就知道他確實害怕腫瘤再長出來。 于是他干脆欲擒故縱,“許法醫,你不是說你還有尸骨要檢驗嗎?先去忙吧?!?/br> 他說著起身,許天也跟著要走。 范小康這時才說:“警察同志,我好像確實好轉了,有一天腦子疼了一下,就像做噩夢醒了的那種感覺?!?/br> 許天回頭看著他的眼神,總覺得他沒這么輕易被嚇倒。 寧越馬上問他:“哪一天呢?那天發生了什么?” “就是你們抓我的那天啊,昨天還是前天來著,我腦子可能還是有點不好使,就是吳嬸子跟我哥說墻縫里好像有東西,我哥就打算干掉她,結果我沒反應過來,我哥推了我一把,我撞到墻上,頭疼得很,嗡得一下子就好了?!?/br> 許天又笑起來,見他看自己,忙正色道:“我就是覺得你挺搞笑的,我跟你說了好幾遍,那幾位醫生很權威,知道什么叫權威嗎?他們很厲害,見多識廣,有腫瘤專家,有腦神經專家還有精神科專家,你在他們眼里就是透明的?!?/br> 她頓了頓,解釋道:“這個透明是字面意思,你懂吧,就是說你這病什么時候得的,什么時候好的,你真以為他們不清楚?” 她本想說,醫生都清楚,但又不愿撒謊,于是最后一句干脆含糊起來。 寧越心中暗笑,才跟著審了兩次,居然學會這一招了。 他也半真半假地說:“我們剛從范大州那兒過來,你腦中腫瘤破裂的時間是在你父母去世前對嗎?你以前只有恨,腦子無力去處理其他信息,可你突然好了,面對還把你當傻子的范家人,你會怎么做呢?” 范小康顯然再次嚇到,“我哥都跟你們說什么了?” 許天指指桌上的這些檢驗報告,“我們把這些都給他看了,把腫瘤專家的分析也跟他說了,你說他會是什么感受?你們哥倆是互相把對方當傻子嗎?” “呵!”范小康笑起來,笑容有些瘆人,“呵!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感受?他本來就是個傻子,他害怕了嗎?是不是嚇得尿褲子?” 這種分開審訊,就是要說一半藏一半,嫌疑人心理素質不夠強悍都會自行腦補,以為對方招了供,顯然范小康也開始腦補起來。 許天看著他近似癲狂的樣子,十分感慨又很有些成就感,在缺少證據的情況下,總算逼出了他的實話,不然這案子還不知道要拖多久。 寧越知道范小康剛才說在被抓捕那天才恢復智力,是怕他之前犯下的罪會被清算,這時見他防線崩塌,也松了口氣。 “是啊,范大州就是個傻子,他居然沒發現他圈養的綿羊長出了利齒,小康,說說吧,你的報復計劃都是怎么安排的,怎么還靠在墻縫里吃著不喜歡的麥芽糖給范大州放風?” 范小康知道沒法再抵賴,但理智還在,他抬眼打量面前的兩個警察,并不準備把所有事都和盤托出。 許天卻突然好奇起來:“小康,你發覺自己腦子越來越清楚,為什么不逃出那個地獄呢?” 范小康的怒火一下子爆棚了,“你都說是地獄了,怎么逃?范家的天就那么大,而我的天更小了,不到兩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