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光 第48節
巷子里的門店都關了,沒什么行人,頭頂一堆花花綠綠的廣告牌,不算黑。 她的胸腔砰砰直跳,胸腔被恐懼填滿,兩條腿幾乎麻木機械地往前走。 周燼突然叫她的名字:“孟夏?!?/br> 他的聲音夾在呼嘯的風聲里,聽不出什么情緒。 孟夏不知道后邊的人還在不在,抿住唇沒出聲。 周燼拐了個急彎,車輪險險擦過路邊的電線桿。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細細軟軟,有些發顫。 他說:“別哭,你一哭特丑?!?/br> 周燼沒怎么哄過人,話說出來夾槍帶棒,拽得二五八萬似的。 好在孟夏根本沒聽清他說了什么。 她照著周燼說的繞了一圈,看見那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在烏鎮,這樣的便利店并不會全天開,但是關得比其他店鋪晚不少。 她推開門,回頭看了一眼,街巷空蕩蕩的,那幾個人沒跟上來。 所有堅強都用光了,后怕涌上來,孟夏的后脊貼了一層冷汗,腦子里昏昏沉沉。 周燼:“你找到那家店了?” 孟夏嗯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也松了口氣。 “別掛電話?!彼恼Z調硬邦邦兇巴巴。 孟夏把電話放回耳邊。 過了半天,電話通著,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太安靜了。 周燼扯了下被風掀得鼓起的沖鋒衣:“吱個聲?!?/br> 孟夏問:“說什么?” “隨你便?!?/br> 孟夏的頭還昏昏沉沉的,憋了半天,問出來一句:“你吃了嗎?” 說完,才反應過來這個問題有點蠢,臉蛋發紅。 果然,片刻后,一聲嗤笑傳過來。 周燼沒接話,電話那頭是呼呼的風聲。 孟夏攥著手機,靠著一排貨架蹲下,眼前重重疊疊,都是那幾雙破頭開膠的鞋。 她的胃里翻江倒海,這個點店里沒什么人,店員在后面點貨,那幾道腳步聲反反復復地在她的耳邊響。 還有從前的很多道腳步聲。 許多情緒涌上來,將她一寸寸地淹沒。 她必須說些什么,才能轉移那些不斷翻涌的情緒。 孟夏抿了下唇,小聲地背蜀道難。 周五的課上剛默寫過,即便她集中不了注意力,也能憑本能背出來。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1】 電話那頭沒吭聲,大概是沒有在聽了。 “剛才那些人就那么跟著我,我以為逃不掉了?!?/br> 背完一首詩,她的情緒平緩了一些。 “當時在b市的時候,我也被人跟蹤過,我mama之前發過的一張合照上,我穿著校服,他們找到了我的學校,跟著去了我家,第二天,門外被人潑了油漆?!?/br> 周燼垂著眼睛,看了眼兜口發亮的屏幕。 這是刺猬第一次露出柔軟的肚皮。 她說得很快,很急,不像等人回答的模樣,這些話應該不是講給他聽的。 他的舌尖頂了下左邊臉頰,沒說話。 她還在繼續說:“我有點害怕,周燼?!?/br> 摩托呲啦一聲停下,周燼摘了頭盔:“怕個屁,老子不是來了嗎?” 孟夏抬起眼睛,一眼就看到停在外面的摩托車。 周燼的摩托是銀紅色的,跟他這個人一樣張揚。 他走進來,把人從地上拽起來,上上下下看了一圈。 難得說話沒帶刺。 “沒事?” “嗯?!?/br> “那幫人什么來頭?” “不知道?!?/br> 周燼皺眉,習慣性摸煙,兜里是空的。 最后他摸出粒薄荷糖咬在嘴里:“走,送你回去?!?/br> 孟夏的臉色慘白,憋著淚,又蹲回去,死活不敢回家。 老房子只有她一個人,要是那些人沒走遠,或許還會回去。 周燼看了眼表,沒什么章法地把她散亂的頭發往耳后一別,踢了踢她的校服褲子:“起來?!?/br> 少女站起來,警惕地跟著他,像是怕他突然反悔,把她丟下。 比他喂的那只沒家可歸的小野貓強不了多少。 最后,他冷著臉把人帶去了網吧。 這幾天,周燼告訴了自己無數遍,不能再沉溺了。 可是那雙眼霧蒙蒙地看過來,他的那些惡言惡語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他有時候挺想扒開她那層皮,看看里頭藏著的到底是個什么妖怪。 網吧里大都是過去通宵的小年輕,泡面味混著煙草味,亂糟糟的。 孟夏從沒來過這樣的地方。 網管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滿十八了?” 周燼一撞她的胳膊肘:“身份證?!?/br> 孟夏有些發懵地把身份證翻出來,網管看了一眼,又笑著看周燼:“燼哥,這誰???” 他跟周燼熟,平時沒見他身邊跟過什么女的,這還是頭一次。 周燼睨她一眼,突然想起那句估計這輩子也聽不見第二回的哥。 他把身份證拿回來,扔回孟夏懷里:“我妹?!?/br> 孟夏張了張口。 周燼這個人睚眥必報,估計是記著那通電話的事。 她小聲說:“對不起?!?/br> 周燼盯著她,漆黑的眼漸漸冷下來,變得鋒利。 網管上下看了一圈孟夏:“你妹挺漂亮?!?/br> 周燼把人往后一扯,挺兇:“瞎看什么?她臉皮薄,嚇哭找你?” 孟夏被他拽了進去。 周燼的那幫狐朋狗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剛才燼哥不響地扔下一幫人,就是為了這姑娘? 但是人是真好看,一幫人的眼神都發直。 孟夏抿了抿唇,明顯拘謹。 周燼拎著領子,把人往邊上的包間一丟,坐回一幫狐朋狗友中間。 他從前不想把那些墮落給她看,現在無所謂。 她早看清他是什么鬼樣子挺好。 一幫人又開了一局,周燼打得比誰都猛,像是憋著什么勁。 一局打完,力子點了根煙。 周燼踢他一腳:“外邊抽去,熏得慌?!?/br> 力子一愣,一句臥槽憋在嘴里。 燼哥怎么突然轉性了。 他咬著煙往外走,路過包間時,忍不住往里瞄了一眼。 少女低著頭,安靜地在看一本書,跟包廂外的世界格格不入。 寧靜,美好。 力子沒敢多看。 難怪燼哥護得跟什么似的。 這算是哪門子的meimei。 他又走了幾步,碰上同樣被趕出來的阿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