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光 第20節
鎮子不大,陳醫生認識這個少年。 出了名的刺頭,乖戾,不馴,偶爾幾次深更半夜,一身傷地過來拿藥,交完費就走,模樣看著滲人。 孟夏拿著繳費單回來時,局面有點僵。 她把繳費單交到陳醫生手里,不明所以地轉身看周燼。 周燼也掀起眼皮看她,銀發戳在眉骨,手背一片淤青,上頭沾著血痂。 孟夏抿了下唇:“周燼?!?/br> 她的語調挺軟,每次叫他的名字時,尾音總是不自覺上挑一點。 就這么兩個字,周燼站了起來。 睨她一眼,徑自朝沖傷口的屋子走。 陳醫生看得稀奇,忍不住上下看了孟夏幾眼。 周燼靠在門口,撥弄著醫用沖洗機,動靜不小。 陳醫生心疼地誒了一聲:“別這么使勁,回頭弄壞了?!?/br> 周燼懶洋洋地:“不會用,您倒是過來教教我啊?!?/br> 陳醫生也顧不上看孟夏了,小跑著過去。 周燼抬起下巴,視線越過他,落在孟夏身上。 孟夏也正往那邊看,他的視線guntang,直勾勾的,幾乎將她整個包裹起來。 她被灼得垂下眼睛。 不遠處響起兩個字:“伸手?!?/br> 孟夏下意識伸出手。 周燼的書包撞進她懷里,書包帶擦著她的耳朵,勾下來撮碎發。 書包挺輕的,里面沒書,側兜里裝著一把鑰匙,一盒煙。 基本就是擺設,算是不良少年的標配。 周燼上下掃了她兩眼,慢條斯理地拍拍手,樂了。 這副模樣簡直乖死了。 孟夏把書包抱在懷里,沒跟他計較。 跟他計較也沒用。 每次捉弄到她時,周燼的心情都格外好。 陳醫生把沖洗機關上,聽到響動,轉身朝后看。 周燼順手把門勾上。 陳醫生的視線撞上門板,又彈回來。 一直到兩人從診所出去,他都沒看清孟夏的正臉。 —— 從診所出來,是晚上七點四十。 孟夏來烏鎮的日子短,高三課程緊,基本從家到學校兩點一線,對這片不熟。 診所挺偏,外面一個人都沒有。 周燼單手插兜,書包搭在肩上,不遠不近地走在后面。 孟夏停在一處岔路口,猶豫了下,轉身問他:“該往左還是往右?” 周燼下巴往左一指:“那邊?!?/br> 孟夏捏著書包帶,不知道該不該信他。 周燼睨她一眼,從她身邊越過,徑直往左拐。 孟夏猶豫了一下,撿了塊小石子,在墻上劃了個箭頭。 周燼注意到了她的這些小動作,扯了下嘴角,沒說話。 漆黑的夜幕,安靜的街巷,兩人就這么一前一后地走。 周燼故意走得快,她得小跑著才能追上。 他又專挑窄巷繞,巷子又黑又長,呼呼的風聲拍過兩邊的門扇,聽得人毛骨悚然。 她跟不上時,周燼會折回來,拎著她的胳膊走一段。 十來分鐘后,她被領到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兩邊都是商鋪,一半亮著燈,再往里走,是一溜民房。 周燼停在一扇門前,掏出串鑰匙,開鎖。 孟夏問:“這是哪兒?” 周燼答得理所當然:“我家?!?/br> 孟夏:“...” 她沒進去。 門就這么開著,周燼沒管她,摸出手機給藺沉打電話,找車過來接人。 打完電話,朝門外看了一眼。 孟夏蹲在門邊,懷里抱著書包,警惕極了,像個沒家可歸的小野貓。 周燼的拇指頂著門框,弄得吱呀作響。 這條街上魚龍混雜,有醉鬼從對面的商鋪買了煙出來,搖搖晃晃地朝這邊看。 看到孟夏,目光黏膩,說不出地惡心。 孟夏避開那道目光,想要站起來,一個瘦高的影擋在她前頭。 周燼拿下煙,把她往后邊扒,直到遮得嚴嚴實實。 又朝對面抬了下下巴。 “看什么,要死嗎?” 又兇又戾,像護食的獸。 等酒鬼走了,轉過頭,撐著下巴看孟夏一會,踢踢她的校服褲子。 “進來啊,吃不了你?!?/br> 孟夏猶豫了一下,跟著他進去,抱著書包,規規矩矩站在門口。 房子應該是租的,不大,一室一廳,站在門口,幾乎就能看清全貌。 里面挺干凈,基本都是黑白色調。 除了干凈,就是冷清。 哪兒都空蕩蕩的,唯一有點人氣的地方是儲物間,里面擺著幾個玩偶。 女孩子的玩偶,是三四年前流行的兔子公仔,很舊了,但是上頭沒有灰。 應該是他meimei的。 孟夏看了一會兒,收回視線。 周燼沒再管她,換了衣服去洗澡,浴室里水聲嘩啦啦地,孟夏站得腿酸,拉了個小凳子坐下。 周燼出來時,一眼就看到這么個場景。 少女垂著頭,練習冊攤在膝上,模樣認真地演算。 聽到聲響,抬起頭,意識到什么,又倏地垂下去,耳尖發紅。 她安靜,不吵不鬧,跟不存在似的。 但是屋子里多了個人,總歸是不一樣的。 周燼說不出哪里不一樣。 但是并不討厭。 他皺著眉按開游戲界面。 兩人難得和平地待在一個屋子里。 孟夏寫了一頁題,抬頭看了眼客廳的掛鐘。 快九點了。 她抿了下唇:“周燼,我該回去了?!?/br> 和平被打破。 周燼拎著她的胳膊,把人丟出去。 外面車燈晃了晃,藺沉找的車也到了。 周燼連人帶包,往后座上一推,扒著車門:“十水巷?!?/br> 說完松開手,甩了甩,嫌棄地要命。 司機踩下油門,孟夏透過車窗,看到蹲在石階上的周燼。 低著頭,指尖一點猩紅,銀骨耳釘折著冰冷的金屬色。 石階上孤零零一道影子。 看著像是氣不順。 挺兇。 —— 第二天一早,九中門口停了十多輛大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