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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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本該生效的和離書,如今也沒人提了。 衛夫人不禁閉了閉眼。 她果然不是尋常女子。常人若得知自己“麻雀變鳳凰”,定是大喜過望,她卻自郁自傷;而她自郁自傷了那么久,竟還能想出一個清晰的計劃,故意降低旁人的警惕性,悄無聲息地騙過所有人,直接偷離衛府。 此等女子,唉,此等女子……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康王今日入城的呢?”陸從蘭百思不得其解,“三弟肯定不會跟她說這個啊?!?/br> “那就得問問你女兒了?!毙l夫人嘆氣,“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定是被她套了話——你和大郎聊天是不是根本沒避著她?” - 天陰沉沉的,泛著隱隱的絮白,壓在人的頭頂,宛如一幅用筆干枯的水墨畫。 崔令宜安靜地坐在樹枝上,看著遠處山坡下快速流動的黑點。 那些黑點離她很遠,從她這里看過去,如一粒一粒微小的砂礫。然而,這些砂礫成群結隊,正以統一的速度,往城門口的方向流動而去。 砂群前端是一個略大一些的方塊,被前呼后擁地圍繞著,崔令宜知道,那就是康王的馬車。 不過她現在對康王并沒有什么興趣。 她有些漠然地轉開了眼。 她前些日子過得渾噩,白日里也睡得多,所以這次一夜未眠,并沒有影響她什么。為防她自殘,她的各種暗器武器早就被衛云章收走,所以她只能臨時從衛府的廚房里偷了一把細長的拉刻刀,以充匕首。 天剛亮時,她就混在一群等著出城辦事的隊伍中,很順利地成為了今日第一批離開京城的百姓。 她已在此處等了兩個時辰。 她不知道自己等的人在哪,也不知道自己等的人究竟會不會來,她只能賭一把。 她合上眼,有風拂面,帶來微微的濕氣與涼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再睜開眼時,遠處山坡下的那些黑色砂礫已經不見了,流向了她看不見的更遠的地方。 哦,她賭錯了,人不在那里面么? 頭上傳來嘰啾鳥鳴,她仰起臉,看見一只灰褐色的鳥兒撲著翅膀飛來,停在高枝上蹦跳。 鳥的正下方是很危險的地方,容易倒霉。崔令宜默默地站了起來,想給自己換個位置,卻在轉身的一瞬間頓住。 離她至多四十尺的地方,另一棵樹下,站著一個男人。 他還穿著上次遇見時的那件玄色衣袍,衣擺沾了露水,沉沉地墜著。他束了發,銅色的發冠泛著微微的冷光。他負手立在那里,灰色的陰天,照不出他一絲影子。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寂靜地望著她,不知道望了多久。 料峭春風吹人醒。 她身上泛起細密的疙瘩,也直直地與他對視,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這是她第一次以這樣俯視的角度看他,令她心中生出幾分微妙的暢意。于是她便繼續站在樹枝上,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上一次見我,還那么乖巧害怕,今天見了我,倒是硬氣了許多?!睒侵髀氏乳_口,緩緩走了過來,語氣譏嘲,“看來,衛云章對你還真是癡心不改啊。這是有了衛府當靠山,覺得可以與拂衣樓作對了?” 崔令宜沒有接話。 樓主冷笑一聲:“你特意在路上做了標記,引我過來,怎么見了我,卻是一言不發?” 他略一彈指,一枚石子彈射而出,擊中了崔令宜頭頂聒噪不休的鳥兒。 一道灰褐色的影子從眼前一墜而過,嚓的一聲掉在了草叢里,不動了。 “那你既然來了,為何遲遲不現身?”這是崔令宜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與他說話,居高臨下,看起來有一種冷硬的傲慢,“這附近什么人也沒有,你怎么不直接殺了我?” 她尾音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的心臟跳得有多快。 但沒有害怕,甚至有一絲決絕的興奮。 “我為何要殺你?” “因為我背叛了拂衣樓?!?/br> “拂衣樓的叛徒,自然該殺,但你我都知道,死得太快,反而是種解脫?!睒侵鬏p嗤一聲,“紀空明這個廢物,連你都捉不住?!?/br> “他若是能在京城地帶劫走相府兒媳,那他可真是為了拂衣樓鞠躬盡瘁?!?/br> “就這么喜歡當相府兒媳?”樓主盯著她,“衛相知道你的來歷么?竟能容忍至此?” “要不人家能當一國之相呢,自然是寬容大度,知人善任?!贝蘖钜艘草p笑道,“他衛家培養一個衛云章習武都要偷偷摸摸的,現在有了我這么一個什么都會的兒媳,豈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樓主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卯十六!” 崔令宜:“怎么,你覺得喊這個名字,我就會覺得恥辱?” “你覺得你配嗎?”樓主道,“你覺得衛相真的會接納你?” “我怎么不 依誮 配了?當初你要我嫁給衛云章的時候,怎么不說我不配?衛相又憑什么不接納我,不是他拍板決定的與崔家聯姻嗎?”崔令宜冷笑,“我若是不配,這世上還能找得到第二個更配的人嗎?” 樓主瞇了瞇眼。 “你知道了什么?”他問。 只這一句,崔令宜陡然變色。 她從枝頭躍下,虛影自眼前一晃而過,細長的拉刻刀停在了樓主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