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攀住了她的頸背。

    她的背——或許應該是他的背——很厚實，很可靠。他將臉貼在她的肩膀上，靜靜地望著她的后側面，看著她緊繃的唇線，以及凌亂的頭發。

    “我上一次被別人背，可能還是小時候被父親背在背上玩耍?！鄙铰仿?，安靜幽長，他忍不住開口說道。

    “那你真是有福氣，我還從來沒背過別人呢，你是第一個?！贝蘖钜穗S口回答。

    衛云章：“你若是羨慕，下次有機會我背你。我也還沒有背過別人呢?！?/br>
    “可別！”崔令宜立刻說，“聽起來就不像是發生了什么好事?！?/br>
    衛云章笑了一下。

    氣聲傳進她的耳朵里，她覺得耳朵癢癢的，不禁歪了一下頭，想蹭一蹭癢，結果剛好碰上什么很柔軟的、溫熱的東西。

    她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那是衛云章的嘴唇。

    衛云章也愣了一下。

    她只覺得那半邊耳朵更癢了，不只耳朵癢，心里也莫名地癢。她覺得此刻必須得說點什么緩解尷尬，于是深吸一口氣，問他：“你腳冷么？”

    衛云章：“……嗯？”

    “你現在沒有穿鞋，我怕你腳冷?！?/br>
    “不打緊，冷一些，反倒不那么痛了?！毙l云章回答。

    沒再提剛才小小的插曲，仿佛一切都只是他們的錯覺。

    崔令宜嘆了口氣：“怪我，沒想起來提醒你注意腳下。這山林里頭除了有野獸毒蟲，還可能有捕獸夾、獵洞之類的東西?！?/br>
    衛云章：“不怪你，你讓我待在原地，是我先出來了?！?/br>
    崔令宜弓著背，手里提了根長長的樹枝，一邊往前走，一邊在前面的地面上來回掃動：“下次你記住，若是在山里行走，尤其是看不清東西的夜里，最好要帶根長棍，一邊探查一邊走?！?/br>
    衛云章嗯了一聲：“記住了?！?/br>
    空氣陷入安靜，好像又不知道說點什么了。

    衛云章想了想，問：“那些柴火和魚怎么辦？”

    “我等會兒回來取?！贝蘖钜说?，“先把你的傷處理一下，這個要是不及時處理，容易潰爛。不僅你遭罪，萬一落下了什么病根，等以后我們換回來了，還得我接著遭罪?！?/br>
    衛云章：“可是這幾日要趕山路，我如何能好好養傷？”

    崔令宜：“明天再說吧，今晚先看看你母親給的藥效果如何?！?/br>
    衛云章嘆氣：“沒想到我母親準備的東西，三天兩頭派上用場?！?/br>
    崔令宜：“這主要得怪你父親?！?/br>
    衛云章苦笑。

    二人到了營地，崔令宜將衛云章放下，長呼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微汗：“你這體格還不錯，背個人走了這么久，也只是稍微有點累?！?/br>
    衛云章：“都說了你這身子骨其實挺瘦的?！彼哪抗馔Ｔ诖蘖钜顺睗竦囊陆?，“你快去把衣服換了，這樣太容易著涼了?！?/br>
    崔令宜：“我還是先給你……”

    “先換衣服?！彼驍嗨?，語氣篤定，“換衣服比給我上藥快多了。你給我上藥，不就是想讓我好好養傷，不留病根嗎？若是你風寒病倒，那誰來照顧我呢？”

    崔令宜：“……”

    好像很有道理。

    她撇了撇嘴，換衣服去了。

    衣服很快換完，她從包袱里找出能用的藥，然后解開了衛云章腳上的布條。

    經過她簡單粗暴的包扎，傷口的流血速度變慢了許多。

    “這個藥粉能稍微吸收傷口上的臟東西?！贝蘖钜税伍_一瓶藥粉，往他傷口上細細地撒過，“那捕獸夾不知道以前有沒有夾過動物，動物身上有沒有疫病。若是傳染給了人，那可要出大問題。你以前用過嗎？”

    衛云章：“沒有?！?/br>
    “我就知道沒有，你以前哪有機會用到這些?！贝蘖钜擞执蜷_一瓶，“這個是金瘡藥，你總認識了吧？”

    “認識?！毙l云章回答，“我練武的時候也會受傷，就用這個?！?/br>
    “你還沒跟我說過，你怎么會習武的呢?！彼贿吷纤幰贿厗?。

    “那年春獵，兄長替我擋了一箭，我在心里暗暗發誓，以后再也不要做俎上魚rou?！毙l云章回答。

    他告訴父親，他要習武。

    衛昌有一瞬的驚訝，畢竟衛家以文臣立世，從來沒聽說過有族中子弟習武的。

    但他很快理解了幼子的執念，只摸著他的頭道：“習武要吃很多苦。讀書累，只累在心里，但習武累，是身心俱疲?！?/br>
    衛云章說：“我可以做到?！?/br>
    衛昌：“可大家都說你是個讀書的好苗子?！?/br>
    衛云章直視著父親：“誰說我習武就不能讀書了？”

    衛昌便笑了。

    過了一段時間，金吾衛大將軍年高致仕，衛昌暗中請了他教衛云章習武。

    已經致仕的人，沒什么顧忌的了，也明白衛昌的動機，自然愿意賣未來的相爺這個人情。于是，每回大將軍都暗暗地來，暗暗地走，而衛府中那座看似荒廢的小院樓閣，則成了衛云章的習武之地。

    “你這樣的人，放到話本里，是要當大俠的?！贝蘖钜诵Φ?，“因為有想要保護的人，所以習武。因為有想要伸張的正義，所以拔劍。不像我，習武都是被迫，連用武之地都不太光明磊落?！?/br>
    “我不想當大俠。我習武，只是為了以防萬一，能盡力保護身邊的人?！毙l云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