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夏侯見雪此時正是悲慟時候,哪里顧得上其它,見羅嬤嬤這般,才麻木地摸著自己的臉:“我的臉,我的臉怎么了……” 她摸著只覺自己的臉依然平滑,根本沒有任何異樣。 羅嬤嬤倒吸一口氣,忙道:“沒,沒有……” 她的聲音顫巍巍的,透著徹骨的絕望,夏侯見雪猛然意識到了。 她記起來了,當時她出現在夏侯神府大廳中,她的父親以及其它所有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但是她當時急于和自己父親相認,根本沒細想! 她瘋狂地要尋找銅鏡,她要看看自己的臉,最后終于找到角落一碗涼湯,她端起來,對著那碗渾濁的湯看自己的臉。 在晃蕩的湯水中,她終于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看到后,她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羅嬤嬤忙過去,抱住她:“娘子,別怕,這是能去除的,能去除的……” 誰曾想,在夏侯見雪那如雪的肌膚上,此時竟然被刺了雕青! 所謂雕青者,便是在臉上點青,而夏侯見雪臉上的雕青竟是一只五彩飛鳥,橫跨額頭臉頰,并有彩色羽毛零星蔓延至下頜并頸部,周圍點綴以細巧花卉飛蛾,其余空白處還有淡淡栗色的底紋。 而在臉上顴骨一處,又特意刺了一個惹眼的“罪”字。 乍看之下,這面龐妖艷嫵媚,既詭異華麗,又勾心奪魄。 羅嬤嬤后脊梁骨發冷,渾身簌簌發抖,眼前發黑。 若說大晟也不是沒有面部雕青者,但一般是那輕薄不顧士行之人,為尋常人等所不齒,朝廷中子孫蔭補或科舉殿試,都要搜檢身上有無這繡體私文。 這還是外面郎君,若是尋常閨閣娘子,但凡良家娘子,又有哪個可能去雕青! 只有那些不顧體面的教坊司孟□□子,刺了yin戲在身體肌膚,陪客人飲酒時,來了興致便裸裎示眾,用那面龐上嫵媚風流之相來嘩眾取寵,這都是下等末流,上不得臺面了! 更不要說臉上那個“罪”字,只有遭受流放的犯人才會刺上,一旦刺上,一生都是賤籍,永世不得翻身。 若要消除這些點青,也只能刮掉臉皮,弄得面目全非! 羅嬤嬤抱著自家顫抖戰栗的娘子,自己也是渾身無力,幾乎栽倒在那里。 千嬌萬貴的娘子,夏侯氏的嫡女,竟然被刺上這樣 弋 的一個字,這是一生的恥辱! 而此時此刻,夏侯見雪也終于明白了。 明白了父親眼神中的猶豫和掙扎,明白了那雙明明伸出來,卻又顫抖猶豫著縮回去的手,更明白了母親和兄長眼中的驚懼。 她的身體無法自控地哆嗦著,就在這冷顫連連中,想起那一晚寧王對自己說的話。 他說他的王妃知道點青,而自己不知道,他要自己學點青。 說回去后父親認她,他就放了自己。 他其實早已經篤定,父母并不會認自己了。 她不再是夏侯見雪了,永遠都不是了。 她陡然爆發出“啊——”的一聲尖叫,聲音瘋狂而顫抖。 ************** 回程路上,青葛依然負責看守馬車,不過相比于來時的四個暗衛同時看顧,這陣勢小了許多,如今只青葛和另一位暗衛看守了。 夏侯見雪一路上很不消停,時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聲,有時候會發瘋一樣地尖叫,還會用腦袋去撞馬車壁,把腦袋撞得鮮血淋漓。 因羅嬤嬤已經被帶走,只有一位老嬤嬤負責照顧著夏侯見雪。 這一日抵達一處驛站,青葛突然發現那位照顧夏侯見雪的老嬤嬤一整日不見了,問起來才知道得了風寒,因沒了這老嬤嬤,便也沒人給夏侯見雪送飯了。 她似乎已經餓了一整天…… 青葛略猶豫了下,到底對另一位暗衛道:“我進去看看?!?/br> 那位女暗衛淡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顯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在這個女子被夏侯氏放棄后,她是生還是死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青葛徑自走到馬車前,她聽到一聲痛苦的呻吟,很輕微的呻吟,幾乎淹沒在外面那枯燥的聲響中。 待揭開垂簾看過去,卻見夏侯見雪正艱難地蠕動著身子。 她之前昏過去了,才剛醒來。 此時的夏侯見雪長發散亂,遮住了大半張臉,隨著馬車的顛簸,發絲抖動間,隱約露出蒼白如紙的嘴唇。 她的手腳被粗糙的麻繩緊緊捆綁,衣裳凌亂臟污,世家門閥千金的高傲早已不復存在,就連淚水都仿佛干涸了,眼底只有麻木的絕望和疲憊。 夏侯見雪痛苦地嗚咽了聲,如同一條蛇般左右擺動著腦袋。 她也許想死,但活活餓死畢竟難受,所以出于生存的下意識,她在尋找能入口的。 青葛這個時候突然想起夏侯夫人的話,她說當時阿雪餓得啃手指頭。 所以這是夏侯見雪第二次挨餓了吧。 第一次挨餓,夏侯夫人讓她吃了自己,第二次,她該吃什么? 這時候夏侯見雪也聽到了動靜,她渾濁的眸子泛起希冀的光。 她猛地抬起頭來:“餓,我餓……” 不過她話說到一半便看到了青葛。 她眸中流露出驚懼和提防,猶如街頭被打怕了的一條狗。 之前她曾經痛斥過青葛,她知道青葛不會善待她。 女王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