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唐裊衣打來冷水清醒了神識, 乜見鏡中自己一夜未眠的憔悴, 恐怕一會兒去要被人問起。 唐裊衣拿起灰黛描了眉, 又抹上一層胭脂,對著鏡中的自己輕彎下眉眼, 氣色看起來比尋常艷麗不少,才滿意地換了身衣裙出門。 眼見汴京的春序將去,陽光都有幾分熱浪, 府中不少人都穿著薄春衫,園中的花也凋謝不少, 下人正清理蔫了的花。 許是昨夜沒有再去過瀾園,此時唐裊衣雖一夜沒睡,心情卻出奇的好。 她步伐輕快地走出去,看見忙碌的三寸。 三寸正忙,故而沒有多與她閑聊。 打踅過蜿蜒游廊,到了院中后才知曉今日雪昧去老夫人那里了。 唐裊衣便轉身離去了。 她剛行出綽院,遙遙望去卻看見俊美出塵的青年衣袍勝雪地坐在風亭中。 他精致深邃的輪廓菱角分明,半闔著眸靠在漆紅木柱上,有種天生的慈悲和清冷的疏離。 看見季則塵的剎那,她下意識轉身,轉頭卻看見從另一邊走來的陸朝央。 這個兩人她都懼怕,下意識借著一旁的掩體小心翼翼地蜷縮身子,不想同時被兩個人發現。 唐裊衣將身子藏起來后,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咬住下唇,眸中閃過一絲悔意。 季則塵在風亭中不會過來,但陸朝央卻在往前走,只要他走過來便會看見,她行為古怪地躲在這里。 本她可以不用躲,神色自然的與那些人一起,行禮后離開的。 但剛才看見陸朝央,就想起之前被他用刀威脅的場景,待到回過神便發現自己已經蹲下來了。 唐裊衣臉露后悔地蹲在花盆邊上,緊張地攥著膝上的裙擺,心中祈禱他轉身去另一條路。 陸朝央行過小道,忽然聽見石子落水的聲音,抬首便看見了亭中的清雋青年。 近來太子頻受圣人的夸贊,朝中不少人都皆對季則塵一片稱贊,長久如此下去,太子恐怕只會越發得圣心。 現在陸朝央看見季則塵,心中閃過微不可見的殺意,淡淡地瞥了前方一眼,鹿皮靴尖一轉,去另外一條路。 蹲在角落的唐裊衣聽見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倏然松口氣,慶幸地撫著跳得紊亂的胸口。 幸好陸朝央并沒有走她躲的這條小道。 正當她要起身時,余光卻掃到身邊落下一袂慘白的衣擺。 她順著往上看去,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張醉玉頹山的面上。 季則塵長身玉立在身旁,零星的光柔和了他天生清冷的面容,眼睫垂出冷淡又斯文的壞感,宛如清冷的玄月,目光平淡地與她在空中碰撞。 對視上他后唐裊衣心中驟停,繼而又急促地跳,好似要從嗓眼中跳出來。 他沒有講話,看向她的眼神朦朧出獨特的溫慈,但卻讓人感受不到太多的溫情,有種冰涼蜥蜴的冷。 “少、少師?!碧蒲U衣語氣磕絆,仰頭看他。 昨夜為了確認,是不是會在不清醒時才會偷去瀾園,所以她一夜未眠,現在被光線刺激得眼眶泛酸脹。 對視良久,季則塵忽然傾下腰身,清冷漂亮的眼瞳沒有任何遮擋,清晰地印在她的瞳孔中。 她的眼眸猛地一縮,連后退都忘記了,呆怔的盯著這雙眼,像是里面藏著如同生了無數觸角,全攀附上她的發,她的脖頸,她的四肢,用力地往他跟前拽。 不能直視他的眼。 唐裊衣猛地轉過頭,垂下眼睫躲避他勾人的眼,神色不安地攥著膝蓋散落在一側的裙擺。 上次她便發現了,若是長久地直視他的眼睛,便會產生莫名的眩暈,甚至會情不自禁地說出一些心里話。 興許海棠林那一次,大趙莫名全盤脫出的那些話,可能就是因為長久地直視了他的眼睛。 見她明顯地避開了,季則塵也沒露出任何不悅,神色如常地低垂眉眼,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前夜沒有看清楚的,現在白日能看得清清楚楚,唇上的細小傷口還沒有消除,用胭脂掩蓋著結痂。 不經意瞧去不太明顯,但若是這樣端起下頜,仔細打量便能看見。 冰涼的手指屈抬起她白皙的小臉,他垂眸看得仔細,眉宇間有幾分神性的憐憫,多看那張悲憫的面容幾眼,都好似能度化所有身懷罪孽之人。 唐裊衣不敢看他,被他抬起下巴時垂在一側的手都在顫抖,眼睫更是不安地瘋狂扇動。 “那夜忘記問你了?!彼穆曇魷厝嶂翗O,微微上揚延長出斯文的腔調,難以辨別語氣中的情緒。 唐裊衣眼睫顫得更快了,白皙的臉上因為他的話染上緊張。 她偷潛進瀾園不是一兩次了,此前從未從他口中說出過這些事,眼下卻如此直白告知她,他并非不介意,而是都隱忍不發罷了。 石榴色的胭脂被人惡劣地暈在唇邊,被藏在下唇的暗色結痂更清晰,也更為礙眼了。 礙眼得想要將這一塊,被旁人碰過的地方割掉。 季則塵眸中透出寡情,語氣溫和地問她:“上次你來,這上面的痕跡是誰弄的?” 話音落下,他波瀾不驚的眸光像是蛇般纏著她。 唐裊衣耳畔的珍珠耳墜晃動地打在他的手背上,覆著水霧的眸懵懂地透著無辜。 她失神地看了幾息,遂閉上眼,打定主意佯裝對那些夜里的事不知情:“少師說的話我聽不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