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四老爺,季秀章,是府上唯一一位在外沒有任何官職,甚至也沒有從商,依著季老夫人的喜愛,一直待在府上好吃懶做之人。 季秀章尋常不是在秦樓畫廊吃酒狎妓,便是去南街賭坊一擲千金。 最主要的是季秀章出奇厭惡季則塵,因為那雙異于常人的眼眸,他從不避諱所有人地喚他孽障。 如今這人十分湊巧地死在了明月廊,而明月廊上游便是瀾園,尸身是從上游流下的。 究竟是季則塵所為,還是剛才那個渾身皆是危險氣息的男人? 夏笑靠近才見唐裊衣臉色雪白,以為是被死人嚇到了,便安慰道:“姑娘勿害怕?!?/br> 唐裊衣臉色微白地搖頭,并不是單單因為害怕,而是因撞見了季秀章從西河飄過來,又被玄衣男子抓走咬了一口。 那個玄衣男子看她的眼神很是古怪,說不出是什么感覺,總之令人心神不安。 唐裊衣目光越過人群,見死相凄慘的季秀章已經被人打撈起來,正擺放在擔架上,從頭至腳皆被白布覆蓋得看不清。 季秀章忽然死了,季大家主自然也得到場。 年過四十五的季家主身形雄偉,眼神銳利,可見年輕時也是俊朗的世家公子。 他身后跟來的是四房夫人陳氏,與被侍女攙扶杵著拐杖,腳步蹣跚而來的季老夫人。 老夫人觀見擔架上的尸體,兩行渾濁淚流下,捂唇哭出聲。 一側的陳氏亦是兩眼通紅,默默流淚,還安撫老夫人。 季家主不耐煩女人哭,揮手讓下人將季秀章的尸體抬走,轉身又命身邊侍衛挨個去排查府中眾人。 唐裊衣自然也不會多逗留。 就在她身時,余光忽然掃到一抹雪白,清冷如慘白的月光。 “父親?!?/br> 青年溫和斯文,似踏月謫仙人緩緩從木質臺階拾步而下,朦朧的燭火光影灑在他平靜的玉面,如金炙煉成的琥珀瞳映出淺淡的殘影。 他似是被此間的熱鬧吵醒了,眼尾洇著紅痕,寒冷的夜中只著單薄的里衣,外面罩著雪色白毛大氅,懷中如抱暖爐般托著赤貂。 季家主見他從閣樓行下來,眉心微蹙,沒有搭理,轉身讓陳氏扶著老夫人下去。 陳氏飛快又怯懦地瞥了一眼季則塵,下頜壓低,扶著傷心欲絕的季老夫人離去。 幾人的氛圍很是古怪。 夏笑察覺唐裊衣減慢的步伐,疑惑地跟著回頭:“姑娘在看什么?” 唐裊衣回神,對她搖搖頭。 兩人腳步匆匆地離去。 唐裊衣忘不了之前季則塵對季宗林做的事,如今看見他,便有種難以言語的違和感。 他不太像是人,連人應有的感情都沒有,哪怕他表現得溫和謙恭。 無關人士皆離去后,季家主才轉過身看倚在雕花漆紅木柱上的季則塵。 青年低垂的濃睫遮住眼瞳,似憐憫眾生的慈悲仙。 “你下來作何?”季家主蹙眉問道。 季則塵聞言微微抬首,頭微歪,眸中似有疑惑,看得都是一副頂好脾性的模樣,“四叔死,我理應來送送他?!?/br> 季家主不喜他的腔調,延長的溫和,卻透著冷漠又克制的疏離。 “送完便趕緊回去?!奔炯抑鲹]手,偏頭又囑咐了隨行的下人,然后拂袖離去。 季則塵端方有禮地目送季家主離去,直至消失不見,眸中才閃過意猶未盡。 他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在湖中,腦中忽然閃過什么,薄唇微微上揚。 可惜了。 赤貂翻了個身,用力地扒拉著他的氅袍,氣息羸弱地吱叫了兩聲。 季則塵垂下頭,目光柔和地撫摸它身上的毛發,手指骨節冷瘦,似縈繞在檀香之中。 “不著急,現在便回去?!?/br> 話音落下,雪白衣袍踅轉一道清冷的弧線,青年拾步行上臺階。 清冷的瀾園沒了熱鬧的人群,水中被打撈的下人攪合得翻涌著渾濁。 另一側。 唐裊衣很快回到了江曦院。 門將被關上,夏笑便撫著胸口,“姑娘,你曉得我適才出來尋你,看見什么了嗎?” 唐裊衣還沒有回答,她便接著道:“我看見了少師,他根本就沒有安寢,而是剛從明月廊外的那間茶室出來,所以他現在這副模樣出來,定是做了什么不可見人之事?!?/br> 唐裊衣忙上演惡毒女配,右手握拳抵在左掌心中,興奮道:“原是如此!季則塵的真面目終于要被揭露了!若是季則塵殺了人,那二表哥才有機會被陛下看中,從而有機會入內閣!” 雖然季二公子入不入得了內閣,與季則塵有沒有殺人沒有任何關聯,但她終于找到可以陷害季則塵的由頭了。 尋個嘴嚴實的下人,讓此人當做證人,指證親眼看見季則塵殺的人。 四老爺看不上季則塵府上眾人皆知,又是死在瀾園的,只要有人證,無論真假都會抹黑季則塵的名聲。 端方君子實則心狠手辣毒殺長輩,再花些銀錢讓流言傳至陛下的耳中,剛成為未來儲君太子師的季則塵定然會被罷職。 唐裊衣將如此千瘡百孔的計謀想出來,自己都忍不住捂臉。 但夏笑卻很興奮,跟著右手握拳抵在左掌心中:“姑娘可要我們從中推波助瀾?” 不愧是她身邊的人,都有做炮灰的潛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