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盛帝低頭笑了起來,再抬頭時,目光冷寂幽深,語調涼薄至極。 “那個時候,朕已經不在乎他有沒有忠心,朕只在乎,朕與他的那盤生死局,誰能贏到最后。 當年他帶著不熟的軍隊奔赴邊關,要說他那時沒有反的心思,朕一萬個不信。 可朕就怕他不反,朕想用那場戰火看看懷遠軍到底存不存在,還想用那場戰亂將定安侯府一網打盡。 所以,在那場與北幽的對戰中,至始至終,都沒有援軍。 他也知道不會有援軍,所以求援的信一封都未發出,因為他不知向誰求援,他知道誰都救不了他。 因此后來,盛安對此事一直耿耿于懷,查了參與那場戰役的所有人,每一個環節都未出錯,可援軍就是遲了。 可她從未想過,第一個環節便出了問題,他若不曾求援呢?!?/br> 密密麻麻的疼痛從指尖爬滿全身,蕭如曄雙目充血,一滴紅色的液體陡然從眼角滾落。 “若懷遠軍真的不存在,若他不反,援軍不去,北幽舉兵猛攻,他該怎么辦,城里的百姓該怎么辦!” 史冊就擺在那里,答案明明已經有了,可他還是忍不住替他著急。 此事,本就無解。 他反與不反,他都會死。 他反了,定安侯府頃刻覆滅,他與死無異。 他若不反,定安侯府尚存,只他一人行至黃泉。 果不其然,只聽一道涼薄至極的聲音落下。 “不反,那便死,他一死,定安侯府根基松動,朕可徐徐圖之,怎樣走,朕都有利,可他怎么走,都是死棋。 所以朕還留了后手,將盛安送去了他身邊,那可是整個定安侯府最寶貝的小丫頭,他若不反,那便守城,城內不止有他心系的百姓,還有他最疼愛的小丫頭,死守必是他最后的選擇?!?/br> 殿外大雨不斷沖刷著紅墻碧瓦,好似要將周遭一切陰霾洗掉。 可任由萬千風雨怎樣吹打,也洗不清宮門里的晦暗。 盛帝緩步走到窗前,殿外怒號的狂風瞬間席卷在他身上,衣袍飛揚。 他抬眸看著摧枯拉朽的雨勢,眼中暗流涌動,淡聲開口。 “他最后選了以死來為侯府續命,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畢竟侯府先祖曾向蕭氏皇族立誓,定安侯府之人,可死守忠勇,不可有一絲覬覦,否則死后,魂魄碎于四海,永世不得踏入故里。 他曾經可能掙扎過,可掙扎無用,他反與不反都無出路,也邁不過死守忠勇的那條線。 那一戰,僅亡了一個他,朕未能看見懷遠軍,也未能將定安侯府拿下。 本來,怕他臨終前將朕的圖謀告訴他人,便不打算派兵支援,想等北幽亡盡邊城之后再行收復,可最后,朕還是提前派人去了,那邊城在他的死守下也未亡?!?/br> “為何改了主意?” 他不覺得他還有一絲良心。 盛帝嘆息一聲,抬眸看著檐角的風鈴,寂靜的眸光中似是閃過一抹溫情,喃喃開口。 “阿榆托人送的栗子酥到了,很甜?!?/br> 那一刻,他舍不得了,舍不得那鮮活肆意的小丫頭睡在那荒涼的邊城。 她在信中說,要在中秋前趕回來和他團圓。 然后,他便派人去接她了,就在蠻夷將要破開城門的那一刻,接她的人到了,也就是她盼望已久的援軍。 可惜,她最終扶棺而歸,未能趕上那年的中秋佳節。 蕭如曄哈哈大笑起來,雙目赤紅,笑聲中盈滿嘲弄與蒼涼。 “你還有心啊,你殺了她三叔,她待你如親父,你負盡了所有真心待你之人,尤其是她!” 一盒栗子酥救了她,一點陰謀算計便將她推至死地。 簡直虛偽至極! 盛帝并不反駁,反而沉默良久。 他這一生自負薄情寡義,最善玩弄人心,世間萬物合該為他驅馳。 可對她,難免又多了一份愧疚與不忍。 她太好,好到讓他這種薄情寡義之人多次無法下手。 可,“她太聰明了,葉政陵的死對她打擊太大,朕第一次見到了她毫不掩飾的鋒芒。 她利用她阿爹與你的便利,以雷霆手段查了所有能夠想到的細節,那次朝堂之上換了一個太尉。 朕那時才意識到那小丫頭的可怕,若真讓她抓住一點蛛絲馬跡,她定能查到朕的頭上。 所以,定安侯府還是得盡早謀,他們都是潛在的危險,只要有一絲風聲傳到侯府之人的耳朵里去,朕便會毫不留情的殺光他們。 葉政陵清楚朕的性子,所以到死都未將朕的圖謀告訴任何人,朕與侯府依舊維持著最好的君臣關系。 原本朕以為,他私下會告訴盛安,可幾經試探,朕發現她毫不知情,便收起了對她的殺心,畢竟朕也著實舍不得那小丫頭。 就在朕暫時對侯府放松警惕,想徐徐圖之之時,她一點點將朕給侯府立的風口轉了,轉向了她自己。 定安侯府的盛名像是葉政陵在時那樣,被一點點的壓下。 當朕察覺時,已經來不及了,她成了新的風口,無形之中接下了葉政陵的殘局,繼續來與朕下。 她簡直像極了葉政陵,傲氣長在骨子里,燒了還有一把灰。 不,她比葉政陵更甚,因為……她沒有死守忠勇的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