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黎宿斂著眸子,長指一勾,屏風上的絲絹瞬間入手,瓷白的指骨上斑駁著淺痕,好似透過那些痕跡,便能一睹戰場上的風姿。 握刀巍巍,廝殺烈烈,寒刃一振,潰敗千軍。 草草擦完水跡后,她穿上里衣,裹著一件外袍出了屏風。 凌厲的鳳眼被熱氣熏的濕潤清透,沖散了眼底的肅殺與鋒利,帶著慣有的清冷與沉寂。 她散著濕潤的長發,緩步走到窗前,抬眸看著愈演愈烈的大雨,隨后鳳眼半闔,指節敲著窗沿,像是等著什么。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門口便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后一道懶散低沉的嗓音落下。 “聊聊?” 她倚著窗舷回頭,發尾水珠凝落,看著抱臂靠在門上,一道紅痕橫在臉側,軍痞意味十足的人,鳳眼一挑。 “不服剛剛的比試?” 葉問荊嗤笑一聲,黑如墨玉般的眸中溢出三分不屑,不等對方同意,踩著黑色錦靴走了進來,悠悠開口。 “本將軍一身傲骨,哪能服輸?等著,終有一天,本將軍會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黎宿看著眉眼灼粹,傲氣沖天之人,短促的笑了一聲,還真是年少輕狂。 近十年內,四海戰力榜上排的上號的,葉政陵算一個,摩那婁詰算一個,北幽右將軍巴頜算一個,南坻攝政王黎宿算一個。 隨便拎出一人,便都在戰場上至少浸營了十年,那才是真正從殺戮地獄走出來的兵主。 畢竟,戰場乃練蠱場,誰能廝殺到最后還站著,誰就是勝者,就是王蠱。 他嘛,目前還太嫩了點。 不過,她欣賞他身上的那股沖勁,夠狂,夠野。 隨即雙手撐著窗沿靠在窗邊,周身氣勢沉穩浩蕩,抬眸看著自顧自的坐在桌旁,抬手給自己倒茶的人,彎了一下唇。 “坐等?!?/br> 隨后斂了笑意,回憶著什么,鳳眸幽深,盯著自顧自喝茶的人,沉聲開口。 “本王此行赴宴,帶的都是親衛,內部和諧,不會出任何岔子,本以為能順遂無虞,怎料卻栽在了你中原宵小手上……” 那日她們行至中原南境,途經驛站休整。 晚間來了一大批客,好酒上桌,氣氛和樂,主人熱情相邀,隨行侍官下樓對飲,沒過多久,圖窮匕見。 滿座游客頃刻之間化為殺手,刀刀致命,招招狠厲,擊殺著隨行親衛。 她聞聲趕來,與一眾殺手纏斗,本來對方勢弱,卻不料驛卒與之勾結,早在她們喝的水里下了脫力的藥。 藥性發作,情況瞬間急轉直下,她們不得已退守到了驛站外的山崖。 而后箭雨如潮,穿透黑暗襲來,瞬間將她們淹沒。 親衛一個個的倒下,她退無可退,瞥了一眼身后山崖,縱身一躍。 葉問荊眉頭一跳,看著散著長發,一派有恃無恐的人,微微挑眉。 “攝政王就不怕,那一躍,粉身碎骨?” 黎宿淺笑一聲,眼中盛滿浩蕩風雪,好似泰山崩于前不改色,抬手拂了一下肩上落雨,悠悠開口。 “求生本是一場豪賭,本王就賭那一半的生機,如今看來,運氣不錯,連老天爺都站在本王身邊?!?/br> 那晚山崖一躍,她并不是毫無準備,匕首在崖壁上滑落數尺,堪堪停在一簇矮樹上。 等崖上殺手徹底走后,她攀著藤蔓爬了上去。 冷眼看著那批殺手與早就藏在中原的南坻暗衛匯合,隨后偽裝成她的樣子,帶著昏迷不醒的七皇女繼續秉著夜色前行赴宴。 還真是一出好戲,兩方勾結,刀劍懸首,邀她入局。 她捻了捻指尖涼意,眼底流露出一絲殺意。 都被軟禁起來了,還想借著外力翻身,不安分得很吶。 葉問荊喝了一口熱茶,看著一臉暗沉的人,咧嘴笑了笑,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南坻去年在黎州可添了不少亂,他嘲笑意味拉滿,故意奚落道: “本將軍只知攝政王在南坻玩弄權勢,只手遮天,竟不知還如此遭人恨,不惜千里追殺也要取你狗命?!?/br> 黎宿瞥他一眼,并不搭腔,轉身對著窗外風雨,借著月色,只見遠處山河遼闊,草木巍峨。 她長睫微眨,沉吟道:“玩弄權勢,只手遮天?可復雜的從來不是權勢,而是人心?!?/br> 人cao控權勢,有的積德行善,有的仗勢欺人。 可往往是人心玷污了權勢,卻降罪于它的權力,將它定為一切罪惡的推手。 可為何,不自省一下人心,那才是cao縱一切權柄的源頭。 若她真的玩弄權勢,兵馬八百里奔襲,怎不抵明堂上的一句猜忌? 第273章 當然能! “看你這反應,難道此次給你使絆子的,是你護了多年的主?” 話音剛落,窗外驟然電閃雷鳴,猛然映白了屋內兩人的臉,桌案上的燭火搖曳,將墻上兩道身影無限拉長。 葉問荊轉著手中茶盞,抬眸看著背對著他,背手站在窗前,頗有幾分孤寒料峭的人。 只見對方聞言,身形頓了一下,隨后抬手去接窗外冷雨,微弱的月光穿過重重雨簾落在她的周身,清清、白白。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武將的結局,向來不都是如此?” 說來可笑,她半生韶華都耗在了戰場上,到頭來,卻只換來了一句鳥盡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