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司葵抿了抿唇,點頭應下。 今日南坻撤軍,所有人都大喜,只她一人坐在地上,大哭不止,悲痛萬分,像是心魂都碎掉了。 恍若一朵開在危崖上的花,在陣陣歡聲笑語中,一片片的凋零。 “下去吧?!?/br> “是?!?/br> 司葵走到門口,停住步子,回頭看了一眼朝著床邊走去的人,清冷的眸中牽出一絲波瀾。 “君主,別讓愧疚殺死了郡主?!?/br> 摩那婁詰步伐一頓,隨后微微頷首,“好?!?/br> 所有人都想殺她,又有所有人都想救她。 他緩步走到床邊,看著緊緊閉著雙眼的小丫頭,微微彎了彎唇。 隨后和衣躺下,抬手將人抱入懷中,合上眼簾,沉沉睡了過去。 窗外雷雨大作,兩人像是要被這場大雨掩埋,不想讓任何人將他們叫醒。 距黎州百里之外,無數大軍沐雨飛馳,急急朝著黎州奔來。 軍使躍馬揚鞭,一驛又一驛,十里又十里,不斷將捷報飛傳。 “南坻撤兵,黎州未亡!南坻撤兵,黎州未亡!” 蕭如曄一身玄甲,手中挽著韁繩,看著雨中飛馳而來的軍使,沉寂的眼眸一亮。 “將捷報呈上來!” 他接過捷報迅速看了起來,冰冷的雨水將筆墨暈開,一朵朵墨花緩緩在紙上綻放。 他心里的石頭陡然落地,桃花眼中盈滿希冀,不停地喃喃自語。 “沒亡就好,沒亡就好!” 他自得到消息,日夜不停的帶兵飛馳。 經過町州時,町州援助黎州,被蠻夷派兵圍城,堵了所有去黎州的路。 他領兵奮戰,將攔路的鐵騎全部斬殺,隨后又馬不停蹄地帶兵奔襲。 一日之后,一日之后定至黎州! 雷雨作了一夜,風也吹了一宿,這一晚,葉昭榆睡的并不安穩。 她在夢中,一直跑,一直跑,可萬山困她,不逢生路。 她站在萬山之間,只見四周青山圍著她轉,她腦袋一片暈眩,在群山中似困獸呼喊。 萬萬聲的呼救,換不來一人應她。 畫面陡然一轉,只見無數青階沿山勢而上,遠處云深,不知歸處。 她眼睛一亮,出路! 隨后提起裙子便朝著青階跑去,一階又一階,一階又一階。 九十九階過后,她看見青階盡頭,倒著一黑衣少年,額頭狼牙額飾閃爍,周圍鮮血彌漫,不斷朝著青階流下。 她瞳孔猛然一縮,呆呆的回頭,只見她剛剛走過的青階,不知何時,早已被鮮血染紅。 她一下跌坐在地,渾身的生機仿佛都被抽離。 原來,原來她的出路,是他的死路。 她雙手摳著地面,仰頭大哭出聲。 “烏藉??!” “阿榆,阿榆,沒事了,沒事了……” 葉昭榆一下睜開眼睛,眼角的淚瞬間滑落。 她睜著眼睛,眼珠一動不動,看著熟悉的床幔,緩緩開口,聲音嘶啞至極。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在山間倉惶逃竄,那里有跑不完的荒山,有爬不盡的石階,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可那路好長好長,我跑不完,又怕跑完?!?/br> 怕跑不完,她沒有出路,怕跑完了,看見他的死路。 摩那婁詰垂眸看著滿眼空洞,任由淚水從眼角一滴一滴滾落的人,心里一疼,抬手抱了抱她。 “沒事了,以后再也不讓阿榆跑了?!?/br> 葉昭榆睜著眼睛,眼底光點明滅,喃喃開口,“謝歸哥哥,我后悔了,我后悔帶你來中原了?!?/br> 摩那婁詰輕嘆一聲,指腹擦過她的面頰,輕聲開口。 “世事無常,無人能未卜先知,只要往前走,便有千般好與不好。 若一遇見不好,便后悔當初出發,那這世間的路,誰還敢往前走?” 她抬眸看著他,音色嘶啞,“可前路是死路,那為何還要往前!” “阿榆,千金難買早知道,我們不是居高臨下的俯瞰者,無法用它的目光統觀全局。 是死路誰不會避?可世間如愿以償太少,多得是世事難料。 本君也悔,后悔自己不夠強大,未能護好他們與你,可本君從未后悔帶他們來中原。 我們不會因外界兇險,便放棄翱翔。 本君守你與黎州,成全自己的情意與恩義,他們守本君與你,成全自己的忠誠與英勇,皆為自愿,九死未悔?!?/br> 葉昭榆頓時抬手捂著眼睛,徹底哭出聲來,“我討厭有人為我犧牲,我害怕有人因我而死,哪怕是不認識的陌生人,我都會顫抖,愧疚。 我總覺得,人不可以為我死,生命太重,我還不起,我想將自己裹緊,不去觸碰任何人,那么就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可我活在世上,避不開觸碰,終究麻煩了很多人……” 第225章 我去說 窗外雨勢漸歇,微暗的天光破開重重烏云,慢慢將晦暗驅趕。 摩那婁詰眼睫微眨,垂眸看著她,耳邊縈繞著她的哭訴,他微微一怔。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朱門士族皆為其爪牙,鮮有平視眾生之人。 就算是她爹,也不見得能真得做到平視每一個人,多多少少都有身份上的倨傲。 可她像是從未知曉自己的身份有多尊貴,骨子里都覺得她與任何人沒有任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