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葉昭榆愣在原地,原來剛剛難以排遣的惆悵叫做不舍。 是她即將離開,再也見不到在午后抱她上榻,在異域為她辦了一場別具一格的及笄禮的人了。 她眼眶微紅,重重點了點頭,“對,就是舍不得了,那該怎么辦???” 聽著小丫頭帶著哭腔說著不舍,字字真誠,聲聲泣淚,這次換他愣住。 冷寂的心有些發脹,怎會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與常人相斥的行為。 信奉他?不舍他?那不是他該有的。 畏懼他,遠離他,才是他該得的。 他抬手將懷里的人推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輕笑一聲。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來者盡興而歸便可,歌舞已賞,佳肴已盡,舍不得走也得走了,郡主可不能讓本少主言而無信?!?/br> 人世間,逢與別,似浮云聚散月虧盈,周而復始,圓滿難求。 小孩都會依戀大人,不舍他們的好與陪伴,但終究是孩子,年紀小,忘性大。 等他們再遇到更多的人,哪還有那么多的不舍。 葉昭榆抬眼看著面容沉靜的人,想將他一筆一畫地刻進腦子里。 這可能是他們今生唯一一次相遇,往后可能都不會再見了,她想記住所有讓她生活驚起波瀾的人或事。 她抿了抿唇,紅著眼睛退開一步,右手交疊在左手上,朝他肅拜一禮,姿態端重。 “承蒙少主庇護,盛安感激不盡,今夜一別,山高水長,愿少主往后余生平安喜樂,萬事順遂?!?/br> 她以郡主之禮拜別,端重又嚴肅,用自己最尊貴的身份向他祈愿,妄想能憑此多得神佛一份青睞,佑他無虞。 摩那婁詰立于孤月之下,在模糊的人影中,端端受了這禮。 他喉珠滾了滾,音色沙啞,“善?!?/br> 凜冽的寒風將兩人的衣袍吹起,衣擺相疊。 長風萬里的月夜,蕭然四壁的樓闕,就連漠漠西域的落雪,都在應和著此時的拜別。 亥時三刻,陵宮周圍燃起了熊熊大火,無數士兵被堅執銳,沖著殺上正殿。 少主親衛從黑暗中奇襲而出,與眾人廝殺在一起。 鐵甲光寒,殺聲震天,蒙挲一身玄甲,眼中殺意翻騰,扛著長及腰身的長刀,抬手一斬,便是三人。 他長刀直指陵宮正殿,大喝一聲,“殺!” 今日這陵宮便是他們為少主選的葬身之地,直接讓他入主王陵。 王庭與各國兵馬都在此,蒙挲目光狷狂,冷笑一聲,他活的了嗎? 葉昭榆本來躺在軟榻上閉目養神,等著待會兒離開。 烏藉突然沖了進來,面色凝重,拉著她便往外走,語氣急切。 “快隨我離開,我送你回中原?!?/br> 葉昭榆一驚,這么捉急? 當她出了大殿,看著漫天火光,耳邊傳來千軍萬馬的廝殺時,她才明白為何她今夜要走。 “今日王庭兵變,少主將與國師和君主對抗,是不是?” 葉昭榆跟著烏藉一路小跑,額頭上冷汗直流,心臟止不住地狂跳。 她知道王庭內里不和,摩那婁詰才會多次遭到暗殺。 但以為只是小打小鬧,不會在明面上撕破臉皮,沒想到內戰來的如此之快。 原是早已兵臨城下,從她來時便醞釀著這場困殺。 她懵懂入局,絲毫不知殺機洶涌,在她安然自得等待歸家時,戰火便已燃起,如今不過燎原而出。 烏藉冷笑一聲,何止,少主今日是與西域三十六國對抗。 一群卑鄙無恥的小人,連正面叫板都不敢,趁著少主舊疾發作才敢動手。 呸,下作! 他看了一眼葉昭榆,避重就輕道:“是,那些人將陵宮圍了,想在今夜置少主于死地,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能耐?” 戰鼓擂動,耳邊廝殺聲慘烈,葉昭榆回頭看著空中飛來的箭火,陵宮被慢慢卷入火舌之中。 她目光逡巡了片刻,才在混戰中找到熟悉的身影。 那人斜倚橫欄,衣袂翻飛,手挽雕弓,目光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散漫。 對著長階下的士兵,長指一松,三箭穿透長空而去,士兵瞬間被大力帶著往后飛撲,頓時倒下一片。 葉昭榆看了片刻,隨后收回目光,跟著烏藉走了。 如今這般局面,他應該早就預料到了,自有對策,不然不會與她定什么一月之約。 她如今自保有余,幫人不足,便不去添亂了。 家里還有人在等她,她得回去。 陵宮建在一座矮山上,烏藉帶著她來到后殿怪石嶙峋的山崖。 一隊人早早在那恭候,她在眾人的攙護下慢慢往下爬,手掌在白雪覆蓋的怪石上摩擦,寒意逼人。 朔風將她的臉刮的生疼,她看了一眼飄雪的長夜,朝著烏藉大喊。 “風雪愈演愈烈,不出兩個時辰,便會大雪封山,我們能趕在那之前下山嗎?” 烏藉被大雪迷了眼睛,晃了晃腦袋,抖掉眼前的雪。 聞言,心里升起一股傲氣,他們本就生在大漠雪域,這點風雪怕什么。 “放心吧,肯定能?!?/br> 陵宮火勢被大雪撲滅,然后又被箭火燒起。 山下的士兵不斷殺上正殿,又被不知從哪里涌出的人生生逼退,局面一時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