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如此說？”

    “李正方欲做權臣，卻無權臣之能爾?！?/br>
    司馬懿語調仍然慢悠悠的，如同與你聊的不是一墻之隔的，這座莊園的主人，以及季漢朝廷中，名望地位急速上升的政治新星，而是路邊一粒石子，不足掛齒。

    你聽他如此說，有些好奇起來，“那什么樣的人，才能夠做權臣呢？”

    司馬懿敲了敲手掌。

    當今三國，東吳不用說了，有一個大漢吳王孫十萬在，無人敢稱權臣；

    曹叡雖然年輕，卻并非懦弱無能之輩，即便司馬懿在，也不能輕視了這位小皇帝；

    只有季漢，“政由葛氏，祭由寡人”，此時又未蓋棺定論，想想那天劉禪在郊祀時的神奇表現，就知道整個國家在如何竊竊私語。

    你問出這問題，是帶了一點刁難司馬懿的心的，你也并未想過他會認真回答。

    但這位魏大都督回答了你。

    “權臣順勢而為，非逆天而動?！?/br>
    “而今還于舊都，李都護奏請監國繼位，正是順勢為之?！?/br>
    司馬懿看了你一眼，“此非順勢，而是造勢罷了?！?/br>
    “那如何算是順勢？”

    “我觀他志得意滿，恐有后手?！彼抉R懿笑瞇瞇的說，“試想監國殿下與丞相情如父子，若無真憑實據，旁人怎能離間，殿下又怎忍心將丞相棄之不用呢？”

    ……李嚴手里能有諸葛亮欲效曹莽事的真憑實據，那就見鬼了。

    “否則若我為李都護，試想內政出于相府，兵權亦在諸葛手中，朝廷之心又不在我，怎能起爭權之心？又豈能落子到將軍與馬氏身上？”

    “馬氏？”

    “此間大赦，馬氏兄弟焉能不感激涕零？”

    你聽得有些發愣的時候，司馬懿抖了抖衣衫，“年老體弱，不經風寒，將軍且自賞玩月色，先告辭了?！?/br>
    司馬懿的話講得不算隱晦，所以你還是逐漸理解了他的意思。

    李嚴對自己爭權是有信心的，至少他來拉攏你，已經是跳過了“如何從諸葛亮手中奪取兵權”，進入到了“如何能在不用丞相一派的前提下獲取勝利”這一步。

    其中所做的努力，有你rou眼可見的，拉攏關隴世家，大概還同司馬懿聊過人生規劃，向馬良兄弟示好，以及挖墻腳挖到你這里——那么，你rou眼未見的呢？

    見司馬懿欲走，你想想還是喊住了他。

    畢竟這位要是身上能亮起陣營靈光，那個紅色邪惡靈光絕對能閃瞎你的狗眼。

    ……你絕對不信他就是想做好人好事。

    “司馬公為何會出言提醒？”

    司馬懿回頭，看你時微微瞇了瞇眼。

    “將軍似是對在下早有成見，因而才如此驚訝？”

    ……………………

    “遼東一役，司馬仲達名動天下，何人不知？”

    “世間縱有名將，亦需主帥知人善用，李正方非容人之輩也?！?/br>
    那張溫文爾雅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況且敗于諸葛丞相之手，李正方亦不失一富家翁?！?/br>
    ……………………

    這句話聽著有點耳熟，你在哪里聽過？

    月上高天時，已有不勝酒力的賓客起身告辭。

    你也跟著混了出去，李嚴當然是不會挽留你的，他那個倨傲的架子一直端得很足。

    但是金敞和溫衡倒是熱情地留了你。

    ……還特意挑了個美少年來給你敬酒。

    你趕緊跑了。

    司馬懿的話說得很真誠，反正你聽語氣感覺是很真誠的。

    ……但你怎么會信！

    ……要不是站在室外沒有辦法施法，你就干脆放個偵測思想去聽聽他在想什么了！

    出門之后你立刻鉆進半空間里，搬了香爐出來，開始進行通神術。

    從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到最后一句，你都準備通一通神，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

    司馬懿說的每一句話，通神術都顯示是真實的。

    甚至包括“李嚴氣量狹隘，所以他才出言提醒”這一句，都是真實的。

    那么接下來想一想，李嚴手里有什么用來攻擊諸葛亮的把柄嗎？

    有。

    神使如此回答了你。

    這就很奇怪了，你想，李嚴和諸葛亮并不親密，往來信——

    你忽然有了一個猜想。

    在歷史上，李嚴暗戳戳給諸葛亮寫過信，勸他受九錫，進爵稱王。

    九錫這玩意簡單說就是君主能給臣子的最大限度的榮譽物品，從車馬、服飾、儀仗、虎賁衛士等等全套配齊，以表彰臣子的功勛。

    【九錫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器，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之士百人，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br>
    據說這一套家伙原本是從周禮而來，但周時并無朱戶、納陛，因此后世又將九錫等同于周天子加封諸侯的“九命”之禮了。

    反正不管怎么說，這套程序搞完之后，第一個被加封九錫的大忠臣……是王莽。

    當然，眾所周知，王莽并不以加九錫為事業終點，加完九錫之后，就開始【居攝踐祚，服天子韨冕，南面朝群臣，聽政事，車服出入警蹕，民臣稱臣妾，皆如天子之制?！?/br>
    劉秀復國后，東漢百年間，再未有臣子加九錫，直到前些年……第二個加九錫的大忠臣……是曹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