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戲(作者:妄鴉) 第7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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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早一點發現摘星樓的不對就好了。元項明不可遏制地這么想。 明明知道虞夢驚是怎樣可怖的存在, 知道他腦子有多好使, 卻還是在這個節骨眼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明明當初在師父離世前答應過, 一定會照顧好師妹, 可現在師妹被困在戲中,由頭還是為了要救出他和其余兩位名角……元項明簡直不敢去想,一旦出了個三長兩短, 現實可沒有第二個天生戲骨, 再將戴茜和原晴之救出來。 身為師兄, 他本該肩負起這一切的。 見元項明臉色不對,程月華嘆了口氣。 “我們都錯判了武五和雷柔對于虞夢驚這個人的影響程度, 這不是你的錯?!?/br> 看過《夜行記》原典《邪祟》更新之后的人都清楚虞夢驚動了情。 可誰也沒想到, 他能做到如今這一步。 “再者,你已經表現得很好了。今天就算是換柳問青還活著在這, 也不會更好?!?/br> “程前輩不必安慰我,我知道事情輕重緩急?!?/br> 元項明拿過一旁的礦泉水瓶,接了把冷水拍在臉上。 伴隨著這個動作,他洗去了先前的頹喪,重新打起精神:“接下來想解局,師妹要么得去同戴茜匯合,要么得找到玲瓏骰子?!?/br> 說實話,這兩條路都很難。 第一條不僅要引開虞夢驚,還得闖過紙傀把守的重重關卡,就算能達成調虎離山,一路上的紙傀何其之多,僅憑原晴之一個人,難度可想而知。 第二條看起來比第一條簡單,但事實上細想只會更難。因為自從本次入戲后,他們三個不知道用了多少辦法,都愣是沒能打探到玲瓏骰子的下落。 “哪怕是在詭宅里,師家玉佩也在第二折就找到了眉目?!?/br> 眾所周知,第三折戲的時間最短,在原晴之已經搜過摘星樓專門放首飾的地方還一無所獲的情況下,繼續尋找玲瓏骰子就和兩眼一抹黑沒有區別。 “最重要的是,那是師娘留下的遺物,怎么會憑空在戲內消失……” 只有原本屬于戲內的東西才會出現入戲后消失的情況。 元項明苦思冥想,不留神抬眸,忽然瞥見程月華略有些古怪的神色。 “程老?!彼傻亻_口:“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程月華沒回答。 他緊張地摸著胡子,蒼老的臉上露出一個“完蛋了”的表情,轉頭去看晏孤塵。 “算了。說吧,程老?!?/br> 后者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保密協議也沒有用了。不管原小姐能不能成功出戲,玲瓏骰子的問題,都得有個交代?!?/br> “上邊那里,我來打匯報就行?!?/br> 被這兩人奇怪的態度影響,元項明眉頭越皺越緊。 他意識到,在這玲瓏骰子背后,恐怕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事情緊急,那我就長話短說吧?!?/br> 有人背鍋的的程月華放下捏胡子的手:“小元,你對你師娘的了解多不多?” 元項明搖搖頭:“不多?!?/br> 或者說,自從他拜入柳問青門下后,就從未見過那位神秘的師娘。 不僅僅是他,整個梨園都對師父的配偶有著諱莫如深的態度。元項明記得自己不懂事的時候曾經問過類似的問題,但得到的回復都是“她生病很嚴重,不方便見人”之類的話。 后來長大了,通曉人情世故后,他便也不再詢問。 現如今舊事重提,仔細想想,到底有些古怪。 再怎么說,柳問青戲曲界大宗師的身份擺在那里,身為他的夫人,怎么可能做到多年不對外露面。就算對外稱病抱恙,至少在柳問青收下關門弟子時,元項明總該給二人奉茶??墒聦嵣暇瓦B奉茶拜師的環節,他都未曾見過師娘哪怕一面。 “其實,你沒見過柳老的夫人,很正常?!?/br> 在這半截身子都要進棺材的年歲,想起十幾年前的往事,程月華眼底泛起感慨。 他忍不住找晏孤塵借了根煙,吞云吐霧許久,這才終于吞吞吐吐將這段秘辛吐露。 “因為你師娘啊,是位真真切切的戲中人?!?/br> …… 戲外,幾人正聊陳年往事。戲內,則是迎來了重頭戲。 同劉姬最后確認了一遍去地牢的路后,原晴之抬手把劉姬打暈,然后拖到水池旁,制造出對方并不知情的假象。 干完這一切,她計算著虞夢驚離開這層的時間,而后深吸一口氣,就這么提著手里熊熊燃燒的火把和白燈籠,猛地沖了出去。 虞夢驚剛剛離去,帶走了幾個紙傀,但外面的紙傀數量仍舊相當可觀。 只是原晴之的速度太快,她沒有任何猶豫,一路創飛所有人。而且目標十分明確,朝著地牢的方向跑去,腳步急促不停。 “怎么回事?!”守在門口的戲童還沒反應過來,只看到飛速離去的身影。 “那不是嚴梨小姐嗎?” 它們被點化的靈智程度不高,不敢從跪地的狀態起身,只面面相覷:“小姐不是中毒了嗎,方才樓主才急匆匆去為小姐配藥?!?/br> 唯有掌事紙傀愣了一下:“不好!” 它立刻意識到,或許嚴梨方才的中毒是偽裝出來的,于是慌忙下令:“快攔住小姐!” 伴隨著它的命令,紙傀們紛紛而動。 霎時間,通往樓下的道路里擠滿了提著紙燈籠的戲童。 見狀,原晴之也不驚慌。 她直接揚起手上的燈籠,于是一簇簇火焰便從燈籠內顯現飛起,落到前邊。 因為提前給紙燈籠灌注了過量的燈油,所以仿若天女散花般,燈籠每一次晃動都會有火團散落。再配合另一只手上的硬紙殼火把,一路只要有阻擋,便是毫不留情地拍打。一個火把,生生被用成了降妖伏魔的金箍棒,將那一截截蒼白伸過來的手燒成焦炭。 充分吸取了《戲樓》原劇本的經驗,原晴之專挑明亮的地方走,避開陰暗處。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需要比拼速度與時間的較量。 昏暗的樓宇內,少女提著手里熊熊燃燒的燈籠,散落的長發在身后鋪開,華麗的裙擺像一只翩然的蝴蝶,用這樣不要命的沖法,生生往下沖了好幾樓。 奈何紙傀實在太多了。 仍舊有源源不斷的紙傀從陰影中爬出來。從上往下看,陰影和光明的交界處涌動著一張張慘白的臉。 因為自己給自己下毒,一只手仍有些麻的原晴之咬咬牙。她干脆果斷地扔掉手中燈油瀕臨耗盡的燈籠,踩過幾只紙傀的背,另一只手解開身上華服的系帶,掄開兩圈后掛到對面燈盞下方,而后腰肢一扭,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從空中蕩過去。 這極具冒險性的舉動讓此時戲外觀眾席上所有人全體起立,大氣都不敢出。 好在這件昂貴的華服沒有偷工減料,即使承受著原晴之一個人的重量,也沒有要崩斷的意思,而是穩穩地帶著她一起晃過下方鏤空的萬丈深淵,來到了對面。 “這晴丫頭,未免也太膽大了!”程月華手里的煙老久沒湊到嘴邊,等眼睜睜看著原晴之平安無事后再想吸一口,發現煙頭已經滅了,忍不住笑罵。 “是啊,就算是天生戲骨,也不能這么亂來?!?/br> 剛剛那堪比雜技的一幕要不少人驚魂未定。 奈何戲內的驚險還未結束。 繞到最下方的大廳時,原晴之遭遇了最大的挑戰。 ——前方阻攔的紙傀太多,已經無路可走。 望著周圍逐漸縮小的包圍圈,原晴之不得不停下腳步。 但她依舊沒有放棄,反倒反手從腰間抽出一把刀,抵在自己脖頸上。 只是稍稍用力,那尖銳的刀面便陷入柔軟白皙的皮膚里,猩紅的血順著锃亮的刀面流下,落到白色的長裙上,觸目驚心。 “我勸你們最好不要攔我?!痹缰湎侣曇簦骸胺駝t我要有個三長兩短,或者是被火燒了,樓主會有什么反應,你們應當清楚?!?/br> 果不其然,清楚這位嚴梨小姐對樓主有多重要的掌事紙傀立馬猶豫了。 有時候,有理智的東西遠遠比沒理智的好對付。 原晴之見狀也不拖延,她就這樣舉著抵在脖子間的匕首,頗有種狹自己以令諸侯的氣勢,徑直從這群僵硬的紙傀中穿過,跑到地牢中去。 漆黑一片的地牢內,戴茜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一直處于出戲狀態,從上帝視角時刻跟進原晴之的情況。等確定人快要到地牢后,這才再次入戲,準備同她接應。 “小梨,我在這!” 戴茜忍痛,扶著欄桿朝外伸出手去:“快,握住我的手!” 兩人看不到這個場面在戲臺上呈現的效果,自然也聽不到臺下觀眾的驚呼。 地牢的旁側,一道本該被調離的詭譎修長的身影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紅眸沉沉。 啊,這就是他們一直在拼命掩飾的東西。他想。 同樣的姿勢,同樣的伸手,這一幕同當年慶國圣泉神宮那夜何曾相似。正如同這幾百年來,虞夢驚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武五‘死’的時候,非但沒有任何恐懼,反倒還抬眸朝他對視一眼。 恐怕對他們三個而言,死亡,并不是終點,更像是一種離開或告別。 謎底揭露的剎那,才終于讓人恍然大悟。 站在陰影中的人譏諷地掀了掀唇,不知道是為長久以來始終存在的謊言,還是為自己那顆被踐踏到一文不值的真心。 虞夢驚面無表情地勾了勾手指。 剎那間,整座地牢有如狂風過境。 明明只有幾步的距離,卻硬生生變成了咫尺天涯。 “什么?!” 迎著少女不敢置信的眼神,男人張開雙臂,將她摟進懷里。 明明是珍而重之,對待唯一寶物的態度,力道卻大得不可思議,讓人無法動彈分毫,幾乎窒息。 隨后他垂眸,握住了那把刀。男人修長的指尖按在銳利的刀面,任由刀鋒剖開指腹,涌出冰冷的神血。而后極其,極其緩慢地,將這把刀從原晴之脖頸旁挪開,最后“哐當”一聲砸落在地。 而這些微不足道的痛,遠遠比不上虞夢驚如今心頭半點。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要留下。 第7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