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婚 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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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聞言, 充當車夫的御前大太監范德才躬身道:“稟陛下,老奴從賀少卿那兒了解到,此女子不是別人, 正是通政使的新婚妻子,姓季,單名一個綰字。家中是開醫館的,父親是訟師?!?/br> 承昌帝稍有遲緩, 捏了捏鼻骨。那還真是巧呢, 君卿巡察未歸,他的妻子上告兵馬司。 從衙門出來, 季綰徑自去往廖家,陪在老兩口的身邊,無論魯康洪如何質問, 都秘而不露, 看著魯康洪暴跳如雷。 “季綰, 我們的家事,你一個外人摻和什么?非要鬧得雞犬不寧嗎?” 廖嬌嬌的尸首已被大理寺的官員運走, 魯康洪意識到事態有變,如驚弓之鳥坐立難安。 季綰喂廖家母喝藥, 語氣平淡, “心虛嗎?” 局外人毫無察覺,局中人卻深感譏誚。 被一個小丫頭屢次質疑,魯康洪恨不得掄拳,奈何身手不及她身邊的女護衛。此刻, 他深深發覺, 季綰再不是勢單力薄的鄰家妮子,她的膽識、人脈在與日俱增。 近朱者赤嗎? 三日間, 大理寺正拿到仵作的供詞,供出東城兵馬司指揮使、吏目等人收受臨街米行老板娘鄒氏的賄賂,經過刑訊,幾人在拷限其間交代了實情。 大理寺隨即對鄒氏、魯康洪下達了逮捕令。 公堂之上,兩人矢口否認。 鄒氏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斂著火氣較為鎮定,“我乃皇商,是在打點、疏通關系上走了歪道,但絕不會與一介贅婿暗通款曲,謀人性命!你妄自憑空揣度,荒唐至極!” 魯康洪雖被辱到,但也比被定罪強得多,他聲淚俱下,直指季綰蓄意潑臟水。 直到證物被擺在面前。 是蔡恬霜先前從鄒氏貼身婢女那里得來的有關兩人往來的書信,多是惡濁下作之詞,不堪入目。 被婢女出賣,鄒氏芒刺在背,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貼身婢女會陽奉陰違,悄悄藏匿幾封她與魯康洪的往來書信,只怪她平日對那婢子又打又罵太過苛刻。 季綰看著作繭自縛的鄒氏,淡淡開口:“想不到嗎?你們想不到的還多呢?!?/br> 她面向上首的大理寺正,“大人,臣婦還有另一個證人?!?/br> 大理寺正抬手,“帶上來?!?/br> 證人是京城一間醫館的郎中,鄒氏曾小產過,在這間醫館打的胎,打掉的正是魯康洪的種。 聽完郎中的證詞,大理寺正看向一對男女,“人證物證俱在,若不招供,刑訊伺候?!?/br> 鄒氏堅持嘴犟道:“不認?!?/br> 大理寺正肅目,“女上拶刑,男用夾棍?!?/br> 鄒氏被拶指,養尊處優又心虛的人,哪受得了這等酷刑,沒一會兒就痛哭出淚,“??!” 魯康洪被衙役夾住腳,哆哆嗦嗦,沒等用刑,就招了供,“小人招供,招供!” 魯康洪憑著一張小白臉,攀上鄒氏,早有和離之心,奈何在大鄞朝贅婿不能主動提出和離,遂故意欠下巨債,偷取房契抵押,本以為廖嬌嬌會心寒至極,主動休夫,不承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竟查出身孕。 鄒氏聞之勃怒,想起自己小產的經歷,生出殺心,教唆之下,與魯康洪在那日清早,合力將廖嬌嬌勒昏,整理其儀容,懸麻繩于梁上,詐作自縊。 公堂外旁聽的百姓唏噓憤懣,公堂內,大理寺正拍響驚堂木,擲地有聲—— “按《大鄞律·刑律·人命》,魯康洪和鄒氏暗通款曲,狼狽為jian,謀殺致人身亡,屬十惡不赦重罪,斬立決?!?/br> 東城兵馬司指揮使等人被革職流放。 在聽得“斬立決”,而非“斬監侯”時,季綰懸著的心終于落地。 走出公堂的前一刻,她回頭看向跪地痛哭的魯康洪,知這才是他發自真心的淚水,為自己流的淚。 卻是無濟于事,悔恨晚矣。 走出公堂,秋陽高照,季綰仰頭閉眼,感受日光的溫暖。 一片銀杏葉落在肩頭,還未染金黃,鮮嫩翠綠。 本不該脫枝的。 她記得廖jiejie最喜歡銀杏,少時會在深秋拉著她小跑在一片銀杏林里。 笑聲回蕩,人離去。 或許,這是廖jiejie在與她告別。 拉運魯康洪和鄒氏的囚車從街市上經過,百姓們爭相砸去爛菜葉和雞蛋。 季綰站在街道上,手里捻著那枚銀杏葉。 她沒有去刑場,懶得多看他們一眼,轉身之際,見一男子跨馬而來,風塵仆仆。 不知為何,在看到君晟的一剎,所有堅強轟然破碎,她站在原地,眼眶紅腫,下頦緊繃,蓄著一股壓抑的情緒,等著君晟靠近。 君晟大步走來,披風之下,是還未更換的緋紅官袍。 人流攢動,君晟穿梭其中,來到女子面前,沒去在意外人的眼光,將女子攬入懷中,一手覆在她的后腦勺上,無聲安撫。 在入城時,他聽說了這樁案子,驅馬趕來大理寺衙前,未見到季綰,略一思忖,朝刑場的方向趕來,這才遇到快要碎掉的她。 “抱歉,我回來晚了?!?/br> 季綰沒有排斥,這一刻,她空乏疲累,內心像被剜去一塊,空蕩蕩的,需要一個支撐,剛好君晟回來了。 她哽咽著說道:“我第一次失去摯愛的人,需要緩幾日,心緒欠佳,請多擔待?!?/br> 他們是同一屋檐下的人,理應與他打聲招呼,以免影響他的心情。 君晟將她摟緊,幾許憐惜溢出心頭。這不是她第一次失去摯愛的人,早在十五年前,她的雙親就已相繼逝去。 那份悲痛,她無需知曉,他也不會讓任何人打擾到她平靜的生活,包括宮里最有權勢的那位。 寒霜未至,風和暢,蒼穹清霽,大雁南遷,恣情自在。 歷經幾日的不休,疲憊不堪,悲痛在安然中漸漸歸于平靜,每寸肌膚都在舒展,季綰被君晟抱上馬,身體酸乏,疲憊地靠在男人懷里。 臨街一家茶館的挑廊上,沈栩握緊手中折扇,強迫自己收回視線。 在聽聞季綰去往大理寺擊鼓鳴冤,他就時刻留意著這樁案子,這個親手將罪犯送去刑場的女子,與記憶里溫柔堅韌的季綰有了出入。 短短數日,申訴一場冤屈,并將兇手繩之以法,可謂不可思議。 她成長了,讓他感到些許陌生。 ** 在廖嬌嬌下葬當日,季綰在墳前靜默一整日,回到沈家昏睡了過去。 卸去一身刺的女子側躺在床上,恬靜如嬰,搭在枕邊的手虛 虛握著撥浪鼓。 君晟走進來,靜靜坐在床邊,抽出她手里的撥浪鼓放在一旁,卻聽睡夢中的女子發出一聲哼唧,有轉醒的跡象,又在無意中攥住他的一根手指時安靜下來。 食指被一只小手包裹,君晟眸微動,附身靠近那張俏臉,仔細打量,嬌面蒼白,睡意沉沉,疲累到失了防備。 君晟抬起另一只手,描摹她的眉眼,指腹劃過眉心、眼窩、鼻梁,一路到鼻尖、人中......唇角。 女子巴掌大的臉籠罩在他手掌的暗影里。 馨芝端著廖家公送來的糖水上樓時,被敞開門扇里的一幕驚住,悄然離開,哪里會想到平日看著自持克制的大人,背地里會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睡熟的妻子。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眼中的眸光有多癡纏。 倚在一樓門口打哈欠的蔡恬霜問道:“怎么沒送進去?” 馨芝放下托盤,“小姐睡著呢,有大人在,不方便進去?!?/br> 她是季綰買來的婢女,算半個娘家人,喚季綰小姐而非少夫人無可厚非。 蔡恬霜點點頭,坐在門檻上雙手托腮,想起廖家公沒落的背影,心思絲絲鈍痛。她是被爺爺撫養長大的,爺爺病故后,與她相依為命的只有兄長陌寒。身為命苦人,卻看不得世間人的滄桑疾苦。 季綰在一片金芒中醒來,夢中的銀杏林消散,入目的是君晟靠坐在床柱上的身影。 視線下移,她的手握著他的食指。 沉睡許久初醒來,意識有些茫然,她緩了會兒,松開手坐起身,扯過被子蓋在君晟的腰腹上。 隨后躡手躡腳地爬下床,趿上繡鞋活動筋骨。 君晟的身體慢慢傾斜,躺倒在床上。 連日的奔波,在被褥的溫香中得到了緩解。 聽見動靜,季綰扭頭,見男人躺在她的床上,枕著她的枕頭,有些排斥,又有些怪異的親近感。 她走過去,彎腰替他脫掉皂靴,費力扳正他的睡姿。 這幾日太過疲累吧。 可沒等她直起腰,腰肢被一只大手圈住,整個人向前傾斜,栽倒在男人身上。 兩人隔著繡被相貼在一塊。 季綰立即單手撐在床板上試圖起身,卻被擁得更緊。 睡熟的男人翻身面朝里,將懷里的女子順帶著抱進床的里側。 趿拉的一雙繡鞋歪歪扭扭掉落在地上。 被擁進一方溫熱的胸膛,季綰一動不敢動,面頰火燒。 把她當引枕了嗎? 可看男子面色微微蒼白像是沒休息好的樣子,季綰試著放松身子,全當是投桃報李。她入睡時把他的手指當成了撥浪鼓的手柄,那她充當一會兒他的引枕也未嘗不可。 誰讓她向來愛恨分明! 一番心理自我暗示后,季綰閉上眼,試著接受這份狎昵。 男子的身上飄散著老山檀的淺香,越聞越覺得醇正清爽。 驀地,額頭一溫,男子的下巴貼了過來,抵在她的額上。 季綰顫了顫睫,一點點向下挪動身子,避開了這份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