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蘇,你覺得這菜做的如何？”

    李蘇搖搖頭，表示自己吃起來沒問題。老爺子卻道：“老章，你這菜嘗起來束手束腳的。生嫩香鮮都有,又都不到位?！?/br>
    章師傅嘆道：“老爺子說的對，只是咱們中餐做法,人家不稀罕吃?！?/br>
    老爺子笑道：“所以你就被人給牽鼻子走了？”

    章師傅也跟著笑笑，算是認可了老爺子的話。

    方主任一旁急得不行，催促著老爺子趕快想想辦法,若還這樣，他鐵定得挨批。

    老爺子自是從容不迫,他手藝極好，行云流水間已做好一道菜，菜品色香味擺盤都堪稱完美。

    方主任揮手讓人趕快把菜端上去，然而不一會兒，他又一臉菜色的回到廚房，搖頭道：“老爺子，不成兒?！?/br>
    這下子還真將老爺子搞不會了。

    他抓著鍋鏟楞在那兒，嗨了一聲道：“這是一條什么舌頭？我老爺子平生頭回遇見?！?/br>
    方主任急出一腦門子汗，若是老爺子也不行，這事兒可就難辦了。偏就這空檔，那頭又有人催上菜。老爺子瞅了李蘇一眼道：“你試試?！?/br>
    “老爺子，能行么？”

    “我這徒兒，別的暫且不說，但在新意方面，比我要好不少。如今死馬當活馬醫，都試試看?！?/br>
    看著老爺子臉上異常的信任，方主任只能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

    行吧，試試就試試。

    李蘇半點不含糊，緊急做了一道蔬菜沙拉端了上去。

    方主任一拍腦袋道：“哎呦，這也太糊弄了?！?/br>
    老爺子嘗了一點兒剩余的沙拉，夸道：“清爽，甜脆，還不錯?！?/br>
    李蘇忙第二道菜的時候，服務員小跑過來，輕聲道：“主任，成了成了?！?/br>
    方主任一愣，沒想到李蘇這么瞎糊弄，還真成了。他用手指拿了些蔬菜沙拉嘗嘗，并不符合他的口味。

    接下來一道菜，方主任更不愛吃，酸甜雞塊，嘗一口都痛苦。

    偏服務員歡喜道：“主任主任，又吃了又吃了?！?/br>
    這下子，方主任徹底沒話說了。

    章師傅也傻眼道：“外國舌頭和咱真不一樣?！?/br>
    倒是老爺子夸道：“外酥里嫩，酸甜辣三味也不沖突，不錯?！?/br>
    在方主任看來，李蘇做菜遠沒老爺子和章師傅講究，旁的不說，擺盤上面，老爺子弄的多高雅有詩意，李蘇嘞，拿著醬汁隨意畫幾個線條就成了。

    偏那幫不識貨的人，竟愛吃徒弟做的菜。

    不過他們行當就這樣，各人各口味。

    方主任以為李蘇歪打正著，老爺子則笑而不語。

    能精準摸中外賓的口味，可不僅僅運氣這般簡單。

    臨走時，方主任給李蘇整了滿當當一大包裹東西作謝禮，又夸老爺子收對了徒兒。老爺子瞅了李蘇一眼，樂道：“我千挑萬選的徒弟兒，自然不是一般人了?！?/br>
    方主任聽著直樂呵，笑老爺子有了徒弟之后反而高調起來了。

    一旁的李蘇卻是心下一跳，對上老爺子意有所指的眼神后，不由縮了縮脖子。

    老爺子揮手與人道別，師徒二人也未回單位，而是由司機師傅直接送到家門口。老爺子先下車，李蘇幫他將包裹送回屋子里，路上吞吞吐吐道：“老爺子，您都察覺啦？”

    老爺子笑道：“察覺什么？察覺我徒兒天賦好，沒人教就會做魯菜，粵菜，川菜，淮揚菜？”

    李蘇這下子不說話了。

    她鼓了鼓臉，又忍不住哼哼唧唧兩聲，好半天才道：“師父，這次你是故意的么？不然憑你的本事，不可能摸不準客人的口味?！?/br>
    “徒兒不可說，師父亦不可說?？倸w你方叔欠了你一個大人情，往后有什么困難，找他也方便?！崩蠣斪有χ鴵u了搖頭，揮手就攆徒兒趕快回去陪陪孩子。

    李蘇剛到金魚胡同，就與一臉鐵青的韋大媽碰了個面兒。只見她冷著臉，皺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李蘇與她打招呼，她有氣無力得應了一聲，瞧模樣，仿佛天塌下來了似的。

    “媽，韋大媽氣還沒消呢？”李蘇哄完哭鬧不止的亮亮，方才好奇道。

    張翠藍笑道：“你韋大媽是舊火未消，又添新氣。昨個晚上宋清生了，哎呦呦，也生了個小閨女，可不把你韋大媽氣得夠嗆?！?/br>
    “宋清生的是閨女？”李蘇親了親亮亮濕漉漉的睫毛，一臉詫異道。

    書里宋清生了兩個兒子，后來二婚又得兩個繼子，最后將四個兒子都培養成名牌大學生，十分了不起。

    沒想著現實里竟生了個閨女。

    “兒女成雙挺好的，韋大媽太魔怔了?！崩钐K邊想著劇情，邊干巴巴說了一句。

    “何止你韋大媽魔怔。我瞅著宋清也差不多。生了閨女，她竟然先給兒子喂奶。餓的小閨女白天半夜的嚎，把咱亮亮也鬧著一塊兒哭?！?/br>
    見李蘇背著個大包裹回來，董大媽就跑來湊熱鬧，更想看看李蘇又得了什么獎賞。坐下來后，聽張翠藍說著韓家的事兒，她就道：“聽講老韓準備把韓越兩口子叫回來住?！?/br>
    “老韋肯低頭？”

    張翠藍有些不大相信。

    “老韋不肯，唐珍珠也不樂意?！?/br>
    “那你還說個屁？這不是廢話么？”老董一天到晚瞎摻和，屁消息沒撈到一個。

    正說著話嘞，竟聽見院子外頭傳來韓越說話的聲音。

    原來唐珍珠受了寒發了熱，他們手里又沒閑錢，就想找親媽要點看病錢。誰料韋大媽因為又添了個小孫女心口不順，逮著韓越劈頭蓋臉一通罵，說什么：“死了才好了。省得浪費糧食?！绷R完之后，卻是一毛錢沒掏。

    韓越氣到不行，最后只能求二大爺去給唐珍珠掛個水，這錢，也只能先賒著，回頭再慢慢還。

    韓越以往人品不錯，這不，二大爺閑話一句沒說，拎著藥箱就過去了?；貋碇笏驼抑死享n，勸道：“當父母的還真記恨兒女？老韓，你差不多得了，快把韓越喊回來。他們住的棚子，屋里屋外一個溫度，別把孩子凍壞了?！?/br>
    二大爺苦口婆心，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回去之后，他對二大媽道：“以前瞧著老韓還不錯，沒想到心也狠?！?/br>
    分家可以，把孩子攆出去也行，但如攆韓越這般，一毛錢不給，實在太過分了。

    李蘇原以為只是一樁小事，沒想到嚴猛出車回來的那個晚上，唐珍珠滿頭大汗得跑回了胡同，問道：“爸，媽，你們看到韓越了沒？”

    此時已過九點，下著蒙蒙細雨，天又大黑。張翠藍等人聽了動靜，都忍不住跑來關心關心。

    因為韓越的事兒，韋大媽受院里不少人批評，心里老不得勁，對著沒用的兒媳婦更是一臉不爽，張嘴又罵道：“都分家了，他死哪兒去了，我怎么曉得？你這么能耐，還找我干嘛？滾滾滾，你們家的事兒，我不曉得?！?/br>
    唐珍珠本就心慌慌，聽韋大媽罵著不吉利的話，心下更是一咯噔，身體止不住得顫抖。

    她求道：“二弟，三弟，你大哥不見了，求你們幫著找找。他從來不會這么晚不回家的?！?/br>
    見唐珍珠面色不對，嚴猛和李蘇不由對視一眼，想著某種可能，嚴猛忙穿好衣裳就出去幫忙。嚴兵也不含糊，也拿著手電筒跟在后頭。

    韓飛動作迅速，在門口催喊韓超快點。

    韓超正穿著鞋子，宋清一把扯住他道：“走什么走？明日考級，你給我在家里好好看書。也就大嫂能虛，才九點鐘，能出什么事兒？我看她就是沒事找事，想要顯顯存在感?！闭f著率先跳下床，把門鎖插插緊，死活不讓韓超走。

    韓越分家，他們一點兒好處都沒撈著，她才懶得再管這些屁事兒。

    有這閑工夫，不如看看書，帶帶孩子。

    韓超又急又氣，偏又拿宋清沒法子，只能垂頭喪氣坐在炕上，心里默默祈禱著大哥平安無事。

    韓飛見二哥遲遲沒有動靜，索性推著自行車就往外跑。嚴猛嚴兵，胡敏，趙安錢川，就連范家那個不愛說話的男人也穿著鞋子跟著一塊兒出去看看。

    如此一來，除了韓超，院里年輕男人幾乎都出動了。

    眼瞅著雨越下越大，打在瓦頂上噼里啪啦一陣響，讓人沒來由跟著心發慌。

    床上兩個孩子睡得正香，李蘇卻起身好幾回，看了眼手表，已然十一點半了。

    第41章 41

    大雨傾盆而下,風亦呼啦亂吹，遠處隱約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哭聲。李蘇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忙忙扯燈穿衣。燦燦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迷糊糊道：“嬸嬸,天亮啦？”

    “還沒呢，燦燦繼續睡?！苯o孩子掖了掖被角，李蘇拿起門后的油紙傘就出了門。

    雨大,天不漏一絲月光,唯有燈光滲過玻璃窗戶，又灑在地上。張翠藍出聲攔住兒媳婦道：“蘇蘇,你擱家里燒點姜湯水。媽去前頭看看?！?/br>
    此時院里好些人也驚醒了，韓超和韓老頭率先往外頭沖，也不管風大雨大。韋大媽緊隨其后，不知是地滑還是心神不穩，一腳落空,狠狠跌在地上，她也不管,忙又往外跑。

    李蘇用筷子將生姜皮刮掉，而后又切成細絲，隨后與蔥段紅糖一塊扔鍋里煮?？紤]著淋雨的人多,李蘇就熬了整整一大鍋。

    水還未滾，嚴猛和嚴兵已渾身濕漉漉歸了家。

    李蘇還未詢問,院里就傳來震天動地的嚎哭聲。

    “韓越沒了?！眹烂托那槌林氐?。

    大鍋里的湯汁開始翻滾，發出咕嘟咕嘟聲。李蘇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而后催著嚴兵嚴猛趕快喝點生姜水。不一會兒,張翠藍也領著胡敏趙安等人過來喝點姜水去去寒。

    韓越出了事兒，大院里的人都很心痛。大半夜里,家家戶戶都安排人在韓家忙前忙后。也實在沒法子，韓老頭和韋大媽哭得不成人樣，根本不頂用。

    李蘇也過去幫忙，就見韋大媽跪在地上，狠狠扇著自己嘴巴子，因為力道過大，嘴角還滲出些血絲。張翠藍和董大媽一左一右捆著她的手，勸她別自殘。韋大媽胳膊動不了，就不停拿頭撞地，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說著：“我寧愿死的是我啊?！薄斑@簡直是在挖我的rou啊?！薄岸脊治疑藦埰谱?，真有報應也該落我頭上，怎么落我越兒頭上哇?！?/br>
    韋大媽懊悔，韓老頭懊悔，沒跟著出去尋人的韓超也在懊悔。

    所有人都在哭，宋清忙忙用手將眼眶揉紅。

    韓飛站在廳堂，他流著淚，卻冷笑兩聲，而后又冒雨出了院子。張翠藍瞧著了，忙給了他把傘，又問道：“韓飛，你還去哪兒？”

    “大媽，我去把招娣來娣她們接過來。求您幫著照看下大嫂，別讓人欺負她?！闭f罷韓飛就急急沖進雨簾中。張翠藍聽是這事，忙喊嚴猛跟著一道去接人。

    待嚴猛和韓飛抱著孩子回來，已然凌晨三點了。張翠藍催促著兒子兒媳婦先回去休息，畢竟明早還要上班，倒是她們這些不上班的老家伙，繼續熬夜給韓家幫忙。

    次日早上，李蘇是在哭聲中出的巷子。此時雨已停歇，可天上烏云卻未散開，李蘇攏了攏圍巾，小跑著上了公交車。

    到了單位，大領導喜氣洋洋跑了過來，夸贊李蘇廚藝好，懂創新。老爺子見他說的口干舌燥，遞了杯熱茶過去道：“今兒早上吃了蜜了？”

    領導笑道：“老爺子，實在是李師傅太了不起了。我如今就怕別的單位跟我搶人?！?/br>
    這還真不是報社領導杞人憂天。這次李蘇解決了大飯店危機，在上面揚了名。昨日與方主任通電話，聽他的意思，想把李蘇轉到大飯店幫忙。

    “師父在哪兒，我在哪兒?！崩钐K清楚自己幾斤幾兩，論廚藝，她還比不得章師傅。這次成功，不過是靠著前世記憶，摸準了外賓的口味罷了。

    那些菜，都是記憶里國外爆火的中餐。

    老爺子笑道：“你這手藝是得再練練。不然過去也是打下手，耽誤時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