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韓家也在忙這些，擱家里都能聞到她家煮粽葉的清香味。

    剛將材料處理干凈，就見嚴燦燦一副雄赳赳氣昂昂得模樣回了家，張翠藍瞧了一眼氣道：“又跟哪個干架了？”

    嚴燦燦把書包一放，昂頭挺胸道：“我給琳琳幫忙嘞，她哥哥欺負她，被我揍回去了?！?/br>
    這會兒胡進也興沖沖跟奶奶道：“奶，燦燦真厲害。新來的范晨也打不過她?！?/br>
    董大媽聽了這話，忙解開圍腰子出了門，準備看金魚胡同的兩大母老虎干架。只是出門一看，外頭靜悄悄的，不由有些納悶，胡進學著奶奶東張西望，見了范晨還揮了揮手道：“明兒一起去讀書啊?！?/br>
    范晨吸了吸鼻涕，也大聲回道：“我想和燦燦一道兒?！?/br>
    董大媽聽了這話曉得沒熱鬧可看了，轉身就回了廚房。她是真鬧不明白，燦燦個丫頭片子怎么這么厲害，這一轉子男女娃娃竟都聽她的話。她孫子發起犟來，他老子打斷兩根棍子都沒用。人燦燦一句話，要多乖有多乖。

    不獨她家胡進，老韓家孫女，老梁家孫子，新來范家的孫子孫女都這般。

    另一邊，張翠藍和李蘇正說著范晨的事兒。前些日子趙春花不是回娘家奔喪么，沒想到回來的時候帶了個六歲的男娃娃，說是老家的孤兒，她瞧著可憐就領回來養。這話院里誰也不信，覺得她就是重男輕女。

    趙春花回來第二天，就把范晨送學校讀書。

    范晨在鄉下的時候沒上過學，哪里坐得住，他不敢鬧別人，就只敢扯范琳琳的辮子。燦燦素來講義氣，見范琳琳哭了，她就去扯范晨的頭發。

    張翠藍聽了這些，沒好氣道：“小丫頭一個，管得倒寬?！?/br>
    “我不是小丫頭，我是楊家將，是雷鋒，是花木蘭?！眹罓N燦氣呼呼回嘴，而后轉身抱著李蘇的小腿，然后輕輕摸了摸李蘇的肚子道：“他們都聽我的，以后就沒人敢欺負弟弟了?！?/br>
    李蘇聽了，忍不住笑夸燦燦厲害，張翠藍也好笑道：“這張小嘴也不曉得隨了誰，你爸話少，你媽嘴笨，想來想去只能隨了奶奶?！?/br>
    這話一出，李蘇忍不住笑噴起來，又道：“媽說的沒錯。要不我也跟您學幾招？我要是有媽一半厲害，王美華也不敢上門討嫌?！?/br>
    “有媽在，啥事都頂前頭，你怕啥？”張翠藍瞧兒媳婦嬌嬌嫩嫩的模樣，可不愿意她變得跟自己一樣胡攪蠻纏。她老梆子一個，撒潑打滾再難看也不打緊。再者說了，就兒媳婦這嬌媚可人的樣兒，她就是滿地打滾，估計也沒啥效果，反倒惹了不要臉的男人開黃腔。

    正說著話，就見韋大媽一手端碗，一手拿著兩個土豆走了過來。

    她家大兒媳婦這胎懷得著實艱難，吃多少吐多少，一天兩個雞蛋都不頂用，人還是瘦巴巴的。韓大媽實在沒法子，就找李蘇要點泡的咸菜，酸酸脆脆的，還真讓唐珍珠好受不少。

    張翠藍接過碗，又給她家弄了滿滿一大碗，問道：“珍珠好些沒？”

    “吃了蘇蘇的泡菜，胃口好點了?！敝徽f了兩三句，韋大媽又皺著眉離開。

    李蘇鬧不明白了，她家兒媳婦有喜，韋大媽怎么瞧著還沒以前有活力？不應該啊。

    張翠藍放好土豆，就道：“還能為啥，cao心cao的唄。珍珠這胎不穩，見血好幾回了，如今請個假在家里躺著。宋清倒是懷相好，可一懷孕，奶水沒了，把兒子餓得嗷嗷哭。偏這孩子嘴刁，不肯喝奶粉，你韋大媽每天熬米油米粥喂著，一刻也歇不得?！?/br>
    說到這兒，張翠藍又道：“沒辦法，這都是你韋大媽求來的。不累她，累鬼奧？”

    吃完端午粽沒多久，李蘇就開始忙活孟家的喜宴。說個有趣的事兒，前幾天宋清還拿好話求她，想跟著去孟家做個幫廚。

    李蘇肯定沒答應，就是沒想到宋清這么有心。

    孟家喜宴辦得熱鬧，其中宴席得了高度夸贊。這讓蔣夫人十分滿意，回給李蘇的禮又厚了三分。后續也如葉菲姐說的那般，好些人慕名找到她，希望她能幫著掌個勺。

    根據身體狀況，李蘇頂多一個月接一回。再后來肚子變大變重，李蘇是一回也不接，這讓張翠藍狠松了口氣。

    上班的時候，有周老爺子照顧，李蘇倒不覺得累，只是實在無聊。是的，老爺子見李蘇肚子圓滾滾的，就不讓她再練習什么雕刻，連菜刀都不準她碰一下。李蘇實在手癢憋不住，老爺子就在炒菜的時候讓她放點調料。

    李蘇度過了無聊的一個多月，在12月20日凌晨開始叫疼。嚴猛嚇得從炕上掉了下來，急嚷嚷喊媽。緊接著自是一翻手忙腳亂，嚴猛想用自行車把李蘇推到醫院，被張翠藍罵了一頓，讓他把李蘇照顧好就行，別瞎轉悠。

    嚴勝喜推出板車，張翠藍抱了被子鋪蓋，接著掏出家里唯一的手電筒，一家人急沖沖將李蘇推到醫院里頭。

    聽了動靜，院里大媽們都出來問了一聲，張翠藍急急交代兩聲道：“老韋，幫我看下燦燦?！?/br>
    嚴燦燦嚇著了，死活要跟著去醫院，張翠藍也沒工夫跟她鬧，只道：“你跟著也行，半路不準說累，爺爺奶奶沒工夫管你?！?/br>
    嚴燦燦人小，卻耐力驚人。一路上不喊冷，也不喊累，還小跑著守在李蘇身邊，輕聲道：“小嬸嬸，不疼不疼奧?！?/br>
    倒是嚴猛，目光緊鎖李蘇身上，嘴唇打顫，完全說不出來話。

    等李蘇被推進產房，他腳一軟，險些摔在地上。張翠藍沒心情管他，還是燦燦將小叔叔扶到邊上坐著。一家人湊在一塊兒，愣是一句閑話都沒講，唯有醫生護士經過的時候，忍不住問道：“醫生，我家蘇蘇怎么樣??？”

    “等著?！?/br>
    除了等，別無二法。嚴猛坐在椅子上，雙手握得緊緊的，力氣過大，指甲幾乎要嵌入rou里。坐了一會兒，他實在忍不住，又起來湊到產房邊上，將耳朵貼門上，意圖聽聽里面的動靜。

    聽著動靜擔心，聽不到動靜更擔心。

    夜色漸淡，東邊透出金亮，孩子的啼哭聲打破了沉默的氛圍。張翠藍夫妻猛地站起身，急急跑到門邊守著。

    此時此刻，嚴猛方知這世上最動人最感人的話莫過于那句“母子平安”。

    病房里，嚴猛和嚴燦燦并排蹲趴在床邊，一動不動得守著熟睡的李蘇。

    嚴勝喜和張翠藍盯著小孫子皺巴巴的臉蛋，也實在挪不開眼。

    臨近中午，同房的大姐笑道：“妹子，你男人和閨女真不錯，守你老半天了，一動不動的?！?/br>
    李蘇并未解釋嚴燦燦的身份，而是將燦燦的小手握在掌心里，笑著回道：“嗯，我女兒最貼心了?！?/br>
    燦燦難得有些靦腆起來，臉蛋紅撲撲的，眸中全是喜意。

    現如今床位緊張，排完惡毒檢查無礙后，李蘇就被張翠藍裹得密不透風，由嚴猛推著回了家。

    回到家后，那才叫個熱鬧。屋里有人進進出出，一點兒不得安生。李蘇疲憊地躺在炕上，還得應付大媽們的關心。張翠藍瞧著了，跟攆小雞似的將湊熱鬧的人趕了出去，沒好氣道：“不都是一個鼻子兩個孔，有啥好稀罕的？”

    董大媽詫異道：“老張，得了孫子，你不高興??？”當初老韋多顯擺啊，恨不得天天喊她們過去看韓書。

    哪像老董，還往外攆人嘞。

    “我怎么不高興了？蘇蘇剛生，得休息休息，你們進去看一眼意思意思得了，還進進出出，出出進進的，不竄風??？她月子養不好，我就找你們麻煩?！?/br>
    一個兩個的，湊一下熱鬧得了。進進出出，出出進進，逛菜園子呢？

    正說著呢，就見嚴猛扛著自行車回了家，車也不鎖，急沖沖進了屋。董大媽又道：“你家猛子最近不出車了？”

    “最近市內跑跑?！?/br>
    “那怪好，能照應點家里?！?/br>
    接下來幾天老嚴家也很熱鬧。李蘇的小姨媽時不時過來看看。曹慧和李俊也跑了兩趟，頭回帶了一只老母雞和虎頭帽，第二回 帶了紅糖和一籃子雞蛋。

    這禮在哪兒都不算薄，韋大媽瞅著了，忍不住心口泛酸。

    她是沒遇著好親家，一個個摳的要死。

    老母雞嘞？呸。老母雞毛都見不著。

    第33章 33

    滿月酒這日,嚴家實在熱鬧。

    除了親眷外，關系好的朋友和同事也都來了。1月天冷，沒法在院里擺桌,只能在堂屋擺上三桌,臥室各擺一桌，再加上西耳房一桌。統共六桌，每桌邊邊角角都坐滿了人,一數,一桌至少十二個人。

    張翠藍娘家嫂子，侄女,侄媳婦以及李蘇的嫂子曹慧，小姨媽，再加上院里董大媽，趙大媽她們幫忙，嚴家這宴席才順順當當做了起來。

    是的,趙大媽今日也毛遂自薦做了幫廚。家里缺人手，張翠藍也沒反對,倒是忙著照顧兒媳婦和孫子的韋大媽有些不屑得撇了撇嘴，覺得趙春花這般積極，就是為了那點子謝儀。又想著,若非自己抽不開身，哪里又輪的到她？

    嚴家熱鬧,韋大媽卻是一點兒心思都沒有。

    大兒媳婦怎么吃都養不好，小孫子又缺奶水。她倒是想跟李蘇借點奶，哪個曉得李蘇雞鴨魚吃著,奶水卻不多，剛夠亮亮一個娃娃吃。

    真夠沒用。

    另一邊,董大媽忙里偷閑跟李蘇嘀咕道：“李蘇，你家這滿月酒辦得，在咱胡同絕對數這個?！?/br>
    說著還朝李蘇舉起大拇指。

    作為掌勺的大師傅，李蘇實在沒空嘮家常，只能嗯嗯敷衍兩聲。

    灶上忙得熱火朝天，院里幾個孩子也你追我趕咯咯直笑。大橘的五個貓崽吃了苦，被章立安他們幾個孩子逮著一頓猛親，四個小爪爪齊齊抗拒，眼睛里也透漏著驚恐，歪著腦袋朝親媽喵喵喵呼救。

    大橘只顧著吃董大媽扔出來的魚鰓，可沒空搭理這些。

    還是嚴燦燦舍不得自己看著長大的貓崽崽遭罪，氣勢洶洶得讓他們把貓崽崽放了。范晨率先放開小貓，他朝廚房那兒嗅了嗅鼻子，吮著手指道：“燦燦，你嬸嬸做飯真香?！?/br>
    小廚房門口掛著的灰布簾子又被人掀開，只見曹慧和張紅端著新炒好的菜送到堂屋。章立安捂著肚子覺得餓，也不玩貓了，就跑親媽身邊站著，時不時被投喂一兩口。

    章立安一走，其他孩子都隨燦燦擠進廚房，董大媽嫌棄他們站在這兒礙事，攆小雞似的揮手讓他們趕快離開。李蘇抽空瞧了幾個孩子一眼，就分了些炒菜給他們，并道：“燦燦，要是不夠再和嬸嬸說?！?/br>
    燦燦端著菜碗，帶著小伙伴們去了胡家。胡進端了個小板凳，燦燦將菜放中央，幾個小伙伴圍在一塊兒吃菜。剛嘗了一口，就聽見弟弟的哭聲，燦燦急沖沖回了家，胡進緊隨其后。范晨見他們二人走了，根本不管范琳琳和來娣姐妹，直接胳膊一圈，大聲道：“你們不準吃?！?/br>
    掀開厚重的灰布簾子，撲面而來的是nongnong的酒香，以及談天說地的笑聲。燦燦直接沖到臥室，急急問道：“奶，我弟咋哭了？”

    直至滿月，嚴勝喜才給小孫子定下大名嚴哲明，小名亮亮。

    依著張翠藍的話說，亮亮這孩子是來報恩的，不哭不鬧，十分好帶。不過今日賓客太多，有些人手也不閑著，時不時過來碰碰摸摸，把熟睡的亮亮給鬧醒了。

    “餓著了?！闭f著張翠藍把孩子抱到了廚房，曹慧見狀接過鏟子繼續炒菜，李蘇則借了董大媽家的臥室喂下奶。

    董大媽滿口答應，心里則想著李蘇這個小媳婦怪講究的。

    這頓中飯從十一點一直吃到一點半，過了兩點，眾人陸陸續續離開。周老爺子臨走時又稀罕得看了看亮亮，夸道：“這孩子生得好，盡挑爸媽優點長?！?/br>
    老爺子喝了點酒，臉脖子紅通通的，李蘇瞧著不放心，本想讓嚴猛送一下，誰曉得嚴猛不比老爺子好多少。

    今日大喜日子，張洋等同事怎么可能放過他。

    “師父，你擱我炕上躺會兒。吃過晚飯再走?！?/br>
    “不了，天冷，早些回去?！?/br>
    “姐，有我在呢，你別擔心?！蓖裘贩鲋蠣斪诱f道。

    老爺子還不樂意人攙扶，一把甩開汪梅，揮揮手就離開了。張翠藍樂道：“這老爺子，又犟又灑脫?！?/br>
    李蘇實在不放心，就將老爺子送到公交車站，等回來的時候，除了至親和鄰居，賓客都走光了。

    “蘇蘇，你忙一上午累著了，先去休息一會兒。剩下的媽來弄?！?/br>
    曹慧和張紅也這般勸著，李蘇也沒客氣，就回屋躺了會兒。

    收拾完碗筷，張翠藍又將地上骨頭魚刺啥的掃干凈，而后帶著塵土一同倒在墻邊上，而后大橘帶著五個崽崽沖了過去，埋頭喵嗚喵嗚吃了起來。

    屋子收拾干凈后，張翠藍又一家家送還桌凳和碗筷。燦燦捧著碗，里頭還放了答謝的團子和糕點。

    大約到了四點半，張翠藍才得以喘了口氣。

    “嬸子，那我們就先走了?！睅蛷埓渌{把家里收拾干凈后，曹慧和李俊就起身離開。張翠藍哪肯，忙留他們吃晚飯，曹慧笑道：“不了不了，家里離得遠?！?/br>
    兩口子沒有自行車，是一路走過來的。

    張翠藍留了幾把沒留住，就喊李蘇和嚴猛出來送人。曹慧拽著李蘇的手，親親熱熱道：“如今有了亮亮，我和你哥總算安心了。小妹，不管如何，咱們總是至親，沒事多走動走動?！?/br>
    曹慧說話動聽，李俊卻是一句話沒講，小姨媽見他們兄妹冷冷淡淡，心里邊嘆了口氣，也順著曹慧的話調和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