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自從孫子去了姥姥家,韋大媽是吃也不香，睡也不香，干兩件活得嘆十聲氣。董大媽嘲諷她福氣快要嘆沒了,韋大媽也沒心情反駁,而是尋思著要不要去宋家把人接回來。

    張翠藍坐在邊上剝春筍，聽韋大媽如此嘀咕，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她。

    三大媽用指甲掐了掐筍子,夸道：“老張,這筍子哪兒挖的？這么嫩？”

    “早上去石山挖的。最近天好，山腳下全是人?！睆埓渌{邊回話邊又問道：“聽說你家戴仁寫信回來了？”

    說到兒子,三大媽也忍不住嘆了聲氣。她家一兒一女，女兒戴雲，兒子戴仁。去年街道安排人上山下鄉，她家去的是兒子，閨女則留下來嫁了人,跟李蘇嚴猛同月結的婚。

    兒子下鄉之后，倒是月月都往家寄信。雖是報喜不報憂,可當媽的哪可能不掛念？

    “寫了，說大西北羊rou好吃，還寄了些給我們?！?/br>
    韋大媽聽了這話,忍不住氣道：“所以說養兒子好哇。我家那個死丫頭除了結婚寄了封信回來，之后再沒給家里報過一回平安。還往家寄東西嘞,呸，狗屎都吃不到她一泡。都說閨女貼心，哼,我家這位怕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br>
    這院里上山下鄉的孩子那么多，各個往家寫平安信,就連老董閨女還寄過風干兔rou回來。偏她生了個白眼狼，離了家，竟真當自己是潑出去的水了。

    韋大媽日子不順，心窩子里就憋了團火，她一邊給張翠藍剝筍子一邊把下鄉的閨女狠罵一通。

    “呦，老韋，今個兒吃火藥了？來來來，我給你說個好消息，讓你泄泄火?！闭f著話，就見二大媽從西耳房那兒走了過來。

    張翠藍將屁股底下的椅子挪給二大媽，自個兒則挪了塊水池邊上的磚頭臨時坐著，見二大媽喜笑顏開的，不免生了幾分好奇。

    二大媽也未拐彎抹角，笑道：“老韋，你家宋清又懷上了。這消息，能讓你樂呵樂呵不？”

    顯然可以，只見韋大媽由怒轉喜，咧嘴咯咯直笑。張翠藍撇了撇嘴道：“老韋，收斂著點兒。不知情的還以為哪家老母雞下蛋呢，咯咯噠咯咯噠的?！?/br>
    這話一出，董大媽拍著巴掌直叫好。

    論嘴皮子，還是老張厲害。

    韋大媽得了這驚天大喜事，才懶得和這幫老姐妹計較，她又逮著二大媽追問了一些細節。聽說宋清已經去醫院里頭驗過尿了，更亢奮的不行。

    這下子，她也不嫌棄宋清折騰瞎攪和了，恨不得生了雙翅膀立即就將人接回來。她起身回了家，捉摸著明日上門接人該備什么禮。重了舍不得，輕了又怕接不回人。

    二大媽瞧老韋那歡喜樣，忍不住搖了搖頭道：“老韋養兒子的時候還挺正常的。如今養孫子，真是一點兒底線都沒?！?/br>
    張翠藍嗤笑一聲不答，而是拿起剝好的筍子回了廚房。

    蘇蘇講了，晚上回來再做腌篤鮮吃。之前吃了一回，當時沒春筍，放的是萵筍，味道也好。但蘇蘇說沒有春筍味道鮮美。

    一想著有好吃的，張翠藍渾身充滿了干勁。

    二大媽瞅著張翠藍的身影道：“我瞧著老張富態了點?！?/br>
    “她日子多好。老頭子拿高工資，兒子兒媳婦也厲害。哪像我家，吃頓rou得想十來天?！倍髬尯嵴f著，過后又覺得沒意思，索性拎著板凳回了家。

    不一會兒，上班的，上學的，都陸陸續續回了家。

    新來趙春花的孫女范琳琳是一路哭著回來的，一問緣由，是被老師批評了。趙大媽聽著火大，拎著她耳朵道：“爛泥扶不上墻的玩意兒？給你讀書，你就讀成這樣？天天上學，大字識幾個了？就你這樣，被學校開除才好嘞?！?/br>
    嚴勝喜聽了一耳朵，覺得這話說得過了，又聽孩子哭得可憐，就想上去說和兩句，張翠藍一把攔住他道：“那家人什么性子還沒摸清，咱家別瞎摻和?！?/br>
    李蘇一邊做著飯，一邊問燦燦究竟是怎么回事。

    燦燦鼓著嘴道：“她偷東西，被同學逮著了?！?/br>
    張翠藍詫異道：“那么個小老鼠膽，也敢偷東西？偷什么了？”

    “偷了曹陽的鉛筆?！?/br>
    再一細問，原來鉛筆只有小拇指長。趙春花被街道逼的沒辦法，雖同意讓孫女去上學，但是鉛筆本子啥的一概不買。小孩子中午吃什么，也一概不管。

    “我看這位趙大姐和老韋是一路貨色。再窮，孩子上面也不能摳成這樣。我瞧她兒子每天還咪杯小酒，能喝酒，就能買鉛筆?！?/br>
    “媽，韋大媽還是舍得給孩子買紙筆的?！崩钐K適時說道。

    張翠藍想想也對，雖然老韋也糊涂，但還算個親奶奶。

    這位趙大姐，跟個后奶奶似的！

    但又一想，都是坨屎，比比誰臭也沒意思。

    到底是別人家的事情，他們也不好多管。不然真跑范家門上指手畫腳，不就等于找罵了？只是張翠藍還是有些同情孩子，她不能管，不代表一大爺也不能管??？

    吃過飯，婆媳二人上了一大爺家的門。他們家也剛吃過，一大媽正在洗碗，見張翠藍婆媳過來，雙手在圍腰上蹭了蹭，笑道：“老趙還說去找你們嘞，沒想著你們自己過來了?！闭f完目光又圍著李蘇的肚子轉了轉，覺得李蘇肚子不大顯懷，心想定是小媳婦愛悄，吃的少。

    張翠藍把范家的事兒告知了一大爺，一大爺眉頭緊皺，好半天道：“成，知道了?！?/br>
    說完范家的事兒，一大爺就說了正事。原來趙大爺戰友的兒子結婚，求他幫忙找個手藝好的廚子。這不，一大爺就想著了李蘇。

    “一大爺，我上班怕是不好請假?！?/br>
    “放假放假，他家里刻意挑了放假的日子?！?/br>
    “那他家里幫廚的人多么？總不會洗切炒燉都是蘇蘇一個人弄吧？”張翠藍有些不放心道。

    這話還真把一大爺給問住了，當時就這么說了一嘴，可沒細聊，就回道：“成，這事兒我先打探打探清楚再說?！?/br>
    因著婚禮在六月份，倒也不是很急。

    辦完了正事兒，張翠藍又扶著李蘇在巷子里走了走。有人見了，就刻意打趣道：“呦，翠藍，扶著老佛爺散步呢？”

    這怪腔怪調讓人惡心，張翠藍當即罵了回去：“老甘，你這張破嘴小心哪天被□□給扇爛嘍。什么年代了，還老佛爺老佛爺的，怎么著，你還懷念過去不成？”

    老甘自覺失言，當即假模假樣在嘴上拍了兩下，意圖遮掩過去。

    “行了行了，曉得自己破嘴漏風，以后說話注意些?！?/br>
    只是見張翠藍如此稀罕兒媳婦，院里大媽真有些看不過眼。尤其是董大媽，她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張翠藍無語，她兒子見天的往外跑車，她不護著蘇蘇，誰護著蘇蘇？

    一幫見不得別人家日子和諧的二百五。

    張翠藍眼中頭號二百五韋大媽此時正在發愁。二兒媳婦懷孕自然是樁大喜事，可老二個混賬東西偏給她潑冷水，問她宋清若是仗著肚子里的孩子吵著鬧著要掌管工資，到時候怎么弄？

    韓超事先把話說了明白，他反正無所謂把錢給誰，對他而言都是親人，給誰不是給？反正也落不到自己頭上。

    只要媽和宋清達成意見，不和他吵不和他鬧就行了。

    韓超自覺冷靜且把話說了清楚，對韋大媽而言，不亞于熱火上澆了一桶冰，歡喜的心情瞬間打了折扣。

    可再沒法子，總不能不要孫子吧。

    次日一早，韋大媽拎著兩盒桃酥去了宋家。

    另一邊，報社領導也拿了些奶粉罐頭巧克力給了李蘇，這可不是單位福利，而是上回她和周老爺子去大飯店做飯，得了外國政要的夸獎，這不，上頭刻意送來了獎賞。

    “老爺子，您這次出山，可給咱華國掙了大面兒了。聽老方說，人家對咱華國美食可是贊不絕口?！?/br>
    周老爺子一臉淡然得坐在那兒，不覺得多歡喜，也不覺多激動。

    領導早知老爺子的性格，就把話題挪到李蘇身上，夸她年紀輕輕雕工了得，那個一品冬瓜盅實在是絕了。

    老爺子這下笑了，他道：“可別捧殺我徒弟，她這手藝還差得遠嘞。行了行了，您忙，咱就不耽擱你了，省得躥你一身油煙味?！?/br>
    “老爺子，還別說，我就愛這煙火氣。這，老方托我求你，以后也幫著救救場?！?/br>
    拐來拐去，這句話才是重點。

    老爺子樂道：“行，到時候也讓我徒兒露兩手?！?/br>
    領導一聽，當即也樂了。

    這有了徒弟還真是不一樣。以前三催四請不樂意動一下，如今竟這般好講話。

    領導一走，老爺子就將奶粉往李蘇跟前一推：“我大老爺們不愛喝這個，你多喝點?！?/br>
    李蘇自然不肯要，老爺子年紀大，更要多補補。

    師徒二人鬧了好一會兒，最后老爺子沒能說過李蘇，只能把東西都收下，嘴上卻道：“真是個笨蛋，有便宜都不曉得占?！?/br>
    “瞎說，我要笨，能找到這么好的師父？”李蘇給老爺子添了杯熱茶，笑呵呵說著。

    如今有了趁手的工具，她做起雕刻來簡直得心應手。

    傍晚間

    李蘇拎著一大袋東西回家，巷子里不管遇著誰都要問一聲，聽說是單位的獎賞，他們心里邊酸到不行。

    韋大媽黑著張臉坐在走廊上，瞧著心情很差，好端端得又把兩孫女給罵哭了。

    李蘇回家一問，原來韋大媽沒能把兒媳婦接回來。

    那宋清懷了孩子，人還拿起喬來了，非讓韓超登門道歉，還說要寫啥保證書，反正只韋大媽一個人上門還不行。

    第28章 28

    韋大媽興沖沖去了宋家,中飯沒吃，就灰頭土臉跑了回來。院子大媽們都勸她等一等，把人晾一晾,別腰桿子一低再低,到時候讓個小媳婦在家里作威作福。

    道理誰都懂，可韋大媽就是舍不得小孫子，她說道：“你們是不曉得,今個我一到宋家,書書就朝我伸手讓我抱。我走的時候，他哭的還要可憐,嗓子都啞了?！?/br>
    張翠藍聽了樂道：“老韋，你這是被兒媳婦捏著七寸了呀?！?/br>
    她可不就是讓人捏著七寸了，被親家那般對待，也沒見她多生氣，就擱這兒叨咕叨小孫子如何如何。

    不過韓家人意見倒是挺統一的,包括韓超在內，都不樂意助長宋清的氣焰。

    韓老頭有些想孫子,但他也不想慣著宋清蹬鼻子上臉，想了想道：“先等等再說?！彼筒恍潘渭矣心芰︷B她一輩子。

    “哎呦，你個狠心的老頭子,還等等？仔細孫子回來不和你親，我看你急不急？要我講,先應了她就是，等孩子生下來，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br>
    今日見了孫子一面,韋大媽越發受不住思念了。

    韓飛聽她又是心肝又是rou的叫喚，忍不住道：“我姐下鄉一年了,沒見你念叨一聲。宋清的崽子兩天沒見，你就一副要了命的樣子。媽，你不覺得自己很奇怪嗎孫子再親，能親的過自己生的兒女？”

    見小兒子擱這兒胡說八道，韋大媽一巴掌扇他胳膊上，氣道：“你懂個屁?！?/br>
    韓飛還偏犟上了，他猛地站起身子，回道：“你要在宋家面前裝孫子，那是你的事兒。憑什么把我們也帶上？要不是你一直拉偏架，我二哥還能治不住個女人？”

    一旁的韓超嘴角直抽，他嘟囔道：“我還真治不住?！?/br>
    他媽也好，媳婦也好，都是他搞不定的那一類人。

    此時韓越也說話了，作為家中長子，他素來很有長兄樣。上孝順父母，下寬待弟妹，韓美琳下鄉的時候，他和唐珍珠商議，把手上二十多塊錢積蓄全給她帶著了。雖說韓美琳不回信，但他寄出的信不曾斷過。

    他想的清楚，meimei一個人在鄉下生活，娘家若一封信都不寄，旁人曉得了怕是會輕視她欺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