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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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不變的白菜粉條,尤思嘉只端起桌上的海碗,把湯水咕嘟咕嘟一氣喝完,“啪”放下,一抹嘴趕緊溜之大吉。 她奶在背后嘆氣:“沒見過這么皮的小孩?!?/br> 天寒,除了窗里會透出四四方方的光亮,整個村子都是靜悄悄的。 尤思嘉從路旁扒拉出來了一個小藥瓶,把鞭炮點燃,塞進去后立馬擰緊瓶蓋,快速躲出三步遠。 “砰”一聲悶響,瓶蓋被炸飛到高空中,在漆黑的夜里像只騰空而起的小白船。 尤思嘉樂此不疲。于是寂靜的街上一聲聲悶響,偶爾會驚出幾聲狗吠。 瓶蓋被炸飛路邊的溝里,里面布滿枯草。尤思嘉蹲在溝旁邊,在黑暗中瞧了一會沒找到,正打算放棄,這時街中間拐進一輛“突突”作響的摩托,車前昏黃的光映出雜草的影影綽綽,尤思嘉一眼就發現了瓶蓋臥在其中一棵枯草下。 她開始去撈瓶蓋,摩托車的聲音逼近,帶著地面的塵土也震動,她趴在地上偏頭,被燈光照得瞇起了眼。 尤志堅和劉秀芬夫婦起初沒在意,騎出去兩米遠,兩人才覺得不太對勁。 “突突”聲停下來,劉秀芬費勁把頭盔拔下來,長久坐在后座,讓她渾身都變得僵硬。她扭身試探著喊了一聲名字。 尤思嘉從地上爬了起來,先把瓶蓋吹干凈,隨后又拍拍身上的土,看見摩托車上的兩個人都在看她,這才愣愣地應了一聲。 劉秀芬沒想到這個“假小子”真是自己家的閨女—— 尤思嘉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短發被父母拎回堂屋的白熾燈下,她棉襖臃腫,雙手通紅,褲子上沾著塵土和枯草,活脫脫一個野孩子,渾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烏溜溜地發亮。 尤思潔只依偎在劉秀芬旁邊。劉秀芬瞧了瞧兩個女兒,先是一陣心酸,后又生出對婆婆的埋怨,往日里的怨懟是憋在心里,此刻想到自己或許有了新的底氣。 但這怨氣還沒發出來,旁邊的尤志堅卻不樂意了,看這架勢,兩人剛到家就要拌嘴。 婆婆此刻出面,對她卻是一反常態地親熱:“三個月了?” “沒到?!?/br> “能查嗎?” “現在都不給查了,違法?!?/br> 尤思嘉聽著大人們說話,在屋里待了一會兒,趁沒人注意又跑出去了。 因為父母回來,除夕晚上竟然炒了六個菜。 煸豆角、拌皮蛋,醬油澆了黃瓜條,切了半碟豬耳朵,黃桃罐頭也算一道菜,重頭戲則是土豆片炒雞。 雞是奶奶家打鳴的公雞。尤志堅好幾年沒回家,殺雞手段生疏了許多,拿刀剁雞脖子的時候勁沒使出來,竟被它一下子給掙脫。 雞逃竄出去后,拖著血流如注的脖子在菜園里哀嚎不止,整個村東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尤思嘉則蹲在一旁興致勃勃地看尤志堅追雞、放血、澆熱水、拔毛,又眼巴巴守在鍋爐旁等著年夜飯出鍋。 尤志堅拿了兩個小鐵盆,把一鍋熱騰騰的炒雞一分為二,其中一盆遞給尤思嘉,支使她:“去給你奶奶家送過去,別弄翻了?!?/br> 尤思嘉樂滋滋接過這美差,轉身出門,沒走兩步就捏了一塊雞rou放嘴里,燙得她齜牙咧嘴,囫圇吞了下去后倒是沒嘗出啥滋味。 奶奶家瓦片房夾雜在他家和叔叔家的平房中間,大門朝向不一樣,送菜要從這條小街后面繞過去。 小街兩邊的門上都掛上了紅燈籠,照得泥土小道上也紅通通,她又捏了個土豆片含在嘴里,踩著燈籠照出的影,腳步都歡快了幾分。 村里人迷信,往日過得再不好,過年這幾天裝也要裝出闔家歡樂,因此旁邊紅瓦磚縫中透出來的破碎聲響和吵鬧,就顯得與除夕的氣氛極其割裂。 尤思嘉嘴里的土豆還沒咽下去,下一秒前方黑乎乎的門框里突然飛出來一個什么物什,險險擦到她的臉,當她條件反射往后躲的時候,手里的炒雞差點翻過去。 尤思嘉兩只手下意識抱住熱滾滾的鐵盆。 東西是從斜對門飛出來的,這家和她奶奶家一樣是瓦房,同前后燈籠明亮的平房門頭相比,襯出此處簡陋,也有些寡清的過分。 尤思嘉盯著地上的東西看,才發現是一只破舊的膠鞋。 門里有嘟囔的聲音,是酒醉人特有的含糊,夾雜她聽不懂的臟話。 “沒砸到你吧?” 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來的聲音,好像是在問她話。 尤思嘉扭頭,發現說話的人隱在黑暗中,竹條一樣清瘦的身形,貼在木頭門框旁邊,頭快要頂到低矮的門楣。 她反應了一會,呆呆地“啊”了一聲。 即便是光線暗淡,尤思嘉也能看清楚,他鼻子下面有一道濕漉漉的痕跡,在一張窄臉上異常突兀。 “你鼻子,”她愣愣盯著楊暄瞧,“流血了?!?/br> 遠處柴火堆傳來窸窣的動靜,看家的狗低聲嗚咽了兩聲。 “沒事,”他抬起手背碰了碰,或許是感到了疼,身形頓了一下,隨后又重復一遍問她,“剛剛砸到你了嗎?” “沒有?!笔中睦锖笾笥X感到了灼熱的刺痛,尤思嘉開始改用指尖捏著鐵盆邊緣。 “那就行?!睏铌褞撞娇邕^去,把地上的鞋撿起來,退回了木板門里面。 尤思嘉好奇心旺盛,朝門板內探了個頭。 里面是一道狹窄的小院,門口正對著用玉米秸稈搭建的簡陋伙房,一個醉醺醺的老酒鬼四仰八叉躺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