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月jiejie,畢業展那天你可一定要來看呀?!毙∨拥匮埶?。 “放心,我一定來?!泵磕陞⒂^學校的畢業展是她的保留項目。 想到這里,她的眼底的情緒變得有些復雜,遺憾又有些釋然。 聽著不遠處女孩子爽朗干凈的笑聲,她也好似回到了那個時刻。日夜顛倒后的精神狀態居然還很亢奮,凌晨三點,同室友一起用電瓶車拖著兩米長的板也不覺得狼狽,迎面吹來的風,有著巨大的阻力。不算擾民的尖叫聲好像還有幾分苦中作樂的朋克感。 好在沒人發現,這位意氣風發的少女,也有鮮為人知的瘋狂一面。 那時的她們還年輕,吃苦的日子也能當作享樂,時而對待生活語氣傲慢,看起來也無傷大雅。 姜既月笑著說:“我會給你送花的?!?/br> 在美院的畢業展中有一條約定俗成的傳統,腐朽卻又頗具儀式感。就是:作品下面送得花越多,就代表作者的人緣越好。 她還記得自己畢業那年收到了許多的花,也送了很多束花。 正巧,陸綏回頭看了一眼,兩個人無聲的對視。 她的眼眸微垂,率先移開了視線:那些花中,會有一束是他送的嗎? 姜既月也只能這么猜想,那時的他們,很不堪、很丑陋。她期待能有更多人看到她的畢業作品,但獨獨不希望他來。 因為害怕,一見面,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只能把這個念頭,一絲一縷地壓下。 — 他們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收到的那則短信:2023年6月4日下午三點,沈溪陵于醫院搶救無效去世,享年86歲。 從懷疑,到不可置信,再到雙眼失神。 那種熟悉的窒息感裹挾了她的全身。 同看到母親病危通知書的那刻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陸綏反應快扶住了,她就會跌坐在地上。 握住她纖細的胳膊,害怕不小心就會折斷。 在回去的飛機上她都表現地平靜,好似這些年經受過那么多次生命的捶打,早就鍛造出了一顆鋼鐵心臟。 死亡很殘酷,即便離別習以為常,也從來不給她商量的余地。 兩個人身著黑衣,站在了?;蹐@的門口。 阿香媽抹著淚說道:“你阿公是有福氣的,他走的時候沒有很痛苦,睡了個午覺人就走了?!?/br> “算是喜喪了?!绷硪晃话⑵牌旁谝慌匝a充道,“他生前也沒留下什么一兒半女,死了也不想帶走什么?!?/br> 這位婆婆算的上是沈老的舊相識,頭發花白依舊優雅從容。 她是從很遠的西茯市過來的,一個人。 沈溪陵確實沒留下什么,他孤身一人,僅有這一處古園,精心嬌養的吊蘭如今葉片都發黃了。 “還和以前一樣固執?!彼终袅四瞧萑~。 這個神秘陌生的女人就葬禮上出現了一次,從那以后,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了。 沈老先生的遺囑上說:自己的骨灰就埋在那片漆樹林里,不用立碑也不用立墓,只要那片漆樹林在,他就在。 他們遵循了他的遺囑,選了一棵最老最粗壯的樹,把骨灰埋在了里面。 后來的后來,她才聽到頑固老頭完整的故事。 從前,有一個小孩,早早地離開家出來謀生計,十一二歲的樣子,他做過土匪、二道販子,當不了狗腿,脾氣比黑土地里的石頭還要硬。 快餓死的路上被一個善良的老人撿到,教他讀書寫字,教他足以謀生的手藝。 長大后就做那么一件事,只會做這件事。 但年輕人哪有不出去闖闖,摘幾朵桃花的,更別說他這個混不吝。 老人的記憶越來越不好,總把午飯當作是晚飯,他也就趁此機會同年輕漂亮的小桃花看對了眼。 有天對他說:“你不把手上的木頭雕完,就不許出門?!?/br> 這年輕人哪能答應啊,他還得同小桃花見面呢?翻了窗,把門給鎖上了。 結果還沒等如膠似漆、濃情蜜意上,他就被當作間諜,抓了去。 七天七夜審訊回來,爺早就斷了氣。 從那以后,他發誓再也不離開這個村子這塊地。 小桃花結了果。 他依舊守在那里,寸步不離。 第76章 不要問我 “為什么要這么對我?!?/br> 她仰頭看著平靜恒久的黑夜, 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 上天就沒有仁慈過。 親人的離世,不是狂風驟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 明媚的日子再多也要習慣陰雨綿綿。 他輕輕著撫拍著她的背,安慰的話還在嘴邊。 她就已經調整好了:“我不哭了,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記得他,他便沒有離開?!?/br> 陸綏陪她一同經過了道別, 出殯, 火化,下葬這些流程。她是那么的成熟穩重, 有條不紊地做好了一切。 越是冷靜他便越心痛,那些年她究竟是怎么過來的。一個人坐在飯桌前,呆在空曠的廚房里, 想到這里他的拳不自覺握緊, 隱隱有往堅硬物體上砸的沖動。 他缺席的不僅僅是她最重要的四年, 更是她痛苦且迷茫的四年,所以這個既得利益者不想如此僥幸地原諒了自己。 如今她哭出來, 也就好受許多。 “對不起,都怪我, 太晚了?!彼苁巧駛?。 如果有, 那世上銷量最好的藥就會是后悔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