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關衡似乎是吸了一下鼻子,聲音里摻著不易察覺的干啞和顫抖,應該是被風吹了許久:“我們還沒到那里?!?/br> 諶過掛了電話,方眉已經開始叫諶江戎:“老諶!穿上衣服,咱們出去一趟?!?/br> 第80章 風雪相逢 大雪天路上車子很少,鏟雪車一直在工作,從醉枝莊到家屬院的路走得很順利。諶江戎把輪椅從后備箱里搬出來,把諶過圍得像個煤氣罐一樣推著到達關衡指定的那個路口。 廠二路一側是個開放的公共綠地,三口人覺得在路口待著像傻子,于是拐到綠地上的長廊下等著,看小孩子們在雪里瘋跑著打雪仗,諶過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剛才在路上的時候,關衡給她發了微信,看看聊天記錄,應該還有十分鐘左右那兄妹倆就該到了。她在廊下無聊地四處張望,突然望見路口對面的公交亭。 說不清為什么,她就是要一直盯著那個亭子看。亭下只有三個乘客在等車,她隱約記得這輛車的線路好像經過—— 一輛公交車進站???,諶過沒來由地盯著那些下車的乘客,一眼看見敲著盲杖慢吞吞探著路拐到路邊的關佳顏,她身后還緊緊跟著兩個人,一個是關衡,一個是一位年輕女士。 那輛車經過關家所在的別墅區。 諶家三口人同時愣在那里,方眉和諶江戎也停下閑聊,推著輪椅把諶過帶到斑馬線正對的路口。 綠燈亮了,諶過就在路口這一面,隔著稀稀疏疏的人群,注視著撐著盲杖小心翼翼過斑馬線的關佳顏,風雪呼嘯,她的眼睛、她的耳朵,仿佛什么都看不見聽不見了,只有那盲杖點地的敲擊聲響。 其實她是聽不見的,可她覺得她聽到了。 風雪交加的天地間,交叉的大路口,一個人在這頭,一個人在那頭。 關佳顏撐著盲杖,消瘦的臉頰被風吹得青白,她跟在人群后面,朝著諶過走來,走向她,經過她,過完路口拐上通向家屬院小區的路時,甚至還在隔離墩上磕了一下,踩著雪水“撲通”一下摔倒在地上。 黑色的羽絨服沾上泥水后,臟得特別明顯。 諶過瞬間濕了眼睫,尖刀一樣的寒風把她的鼻尖吹得又酸又疼,這下連眼睛都跟著疼了。 我的大小姐,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苦。 關衡和那位女士就站在邊上,看著佳顏慢吞吞地爬起來,隨手拍打一下羽絨服,然后繼續抓著盲杖一點點地探路,行走。 諶過一言不發地把左手腕上的鈴鐺從羽絨服袖口里拽出來,揚起手腕搖了搖,鈴聲在風雪中、在汽車鳴笛聲中、在路邊店鋪的音樂聲中,微弱地順著風飄向前方。 正在敲著地探路的關佳顏突然停下腳步,疑惑地轉身,輕微地偏著頭,一雙空洞茫然的眼睛轉來轉去,似乎在看什么東西。 關衡和那位女士也回頭望著她,一臉問詢的神色,她抬起右手擺了擺。 “我聽到了,有銅鈴聲在響?!标P佳顏執拗地偏著身子往諶過這邊看。 關衡哄她:“是路過的小朋友,玩具氣球下墜的有鈴鐺?!?/br> 關佳顏默默地站了幾秒鐘,確定再也聽不到銅鈴聲后,才再次轉身敲著盲杖走了。諶過把銅鈴收回袖中,老諶推著她不遠不近地跟在那三人后面。 關佳顏始終都在她的視線里,從路口到家屬院短短的二百米里,佳顏有三次都探偏方向,一次撞到擺在路邊的共享電動車,一次踩到一家店鋪放在門口正要安裝的防盜窗,一次更是直接撞上了敞著后車蓋正在卸貨的面包車。 她狼狽地摔在地上,被踩臟的雪泥染了一身。 這還不算中途有好心人出聲提醒她。 諶過就這樣一路跟著磕磕絆絆的關佳顏到了自己家樓下,那臟兮兮的小瞎子在樓下花壇旁邊摸索著捏了個雪人,像是數著時間待了十分鐘一樣,又安靜地原路返回。 她明明有鑰匙的,為什么不上去? 諶過沒出聲,目送著關佳顏再次磕磕絆絆地走出自己的視線,她呆呆地坐在輪椅上,整個人好像都要碎掉,難過的情緒像棱角鋒利的冰窩在逼仄的心房里一樣一樣,把她的心戳得滿是漏洞,有些漏洞進風,有些漏洞流血,有些漏洞在斷裂,變成更大的空缺。 風都來不及把臉上的眼淚吹干,淚漬蟄得臉皮特別疼,像有一把小刀割來割去,割疼了她的眼睛、她的臉頰、她的肺腑。 方眉和諶江戎強行把諶過搬上樓,屋子里似乎剛被收拾過,干凈得有些空蕩。 缺了什么呢? 她捧著保溫杯沉沉地想。 是缺了她的愛人啊。 微信上是關衡發來的大段文字。 自從她們短暫地后退一步后,關佳顏好像是醒了,又好像是瘋了,她拿起了最討厭的盲杖,跌跌撞撞地跟著特教老師學著去獨自生活。 她因為太心急,總是摔得一身淤青。家里明明有車有司機,可她偏要自己乘公交、乘地鐵、打車,一次又一次地獨自去走那條去往家屬院的路線。 無論下雨、刮風還是下雪,她每天都會把那條路走一遍,那條線路上的公車司機都認識她了。 她要在百日之期終結前,憑著自己好好地走到諶過面前,收回自己要分手的那句鬼話,以后再也不要跟諶過分開。 可是三個月時間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