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斯繆爾清點好要用的東西,轉頭看見薩娜已經把烏拉卡拖到藤床上了,正沖她晃空蕩蕩的藥劑瓶子。這可真是幫了大忙,精靈從來不是以力氣見長的種族,她最近才能使用的天賦能力舉起一只藥劑沒問題,但要托起一個成年女人那實在太為難那些幼苗了。 烏拉卡受的都是些皮外傷,斯繆爾輕車熟路地給她處理好,以奧修斯人的皮糙rou厚程度一覺睡醒再飽飽吃上一頓就能活蹦亂跳的了。而薩娜身上那些魔法和魔獸導致的傷就麻煩的多,能處理這些傷勢的材料太過昂貴,只能慢慢養著,索性她自身的適應性還不錯,傷口沒有惡化趨勢,正以穩定的速度緩慢愈合。 聽說你引薦了新人。 你居然有空關注這種事。薩娜對女精靈用天賦能力制造出的一盆藤蔓很有興趣,不住去逗它,引得它煩躁地揮舞細小的觸須鞭打薩娜的手指,但連條紅痕都留不下來。 斯繆爾無視了藤蔓傳遞的求救信號,基本藥包都配置好,她難得有空閑靠在椅子里歇一會兒,此時難免有些懶懶的。 林標頭特意來問我你是不是撞壞腦子了,不過看起來還好。 薩娜頓住,再次確認:他特意來問? 斯繆爾闔上眼點頭。 真是叫人不寒而栗。薩娜扯了扯嘴角,心想林對她估計又要有新的安排了,僵在半空的被細藤纏了個嚴嚴實實,細藤好像天真地認為這就能讓她動彈不得了。 只是一時興起,沒什么特別的意思。 斯繆爾輕輕睜開眼睛盯著虛無的一點,指尖描摹扶手上的木制紋路,輕輕道:那孩子不適合去上面。 薩娜的手指從藤蔓的拘束中掙脫,她不再去逗它了,回答:可他不想在下面呆著呢,你知道他? 我記得每個人在這里待過的人。 斯繆爾的回答淡淡的,可內容卻不是一般的沉重,薩娜默然了一會兒,忽然有個問題想問。 這里到底有多少人?有個老奴隸告訴我他當了三十年的奴隸,這些年里又有多少人成了奴隸呢? 我沒數過。斯繆爾偏頭迎上薩娜困惑的目光,低聲喃喃:一個人的一切可以用數字去取代嗎?時間可以用數字描繪清楚嗎?痛苦和悲傷可以用程度比較嗎? 薩娜隱約知道她在說什么,可是也不是很清楚,她說:我們人類是這樣計算的,大部分人。 所以你們不懂得愛惜自己。女精靈眼中含著淡淡的哀色,她嘆:生命長度的不同也許是讓我們互為異族的根本原因,當你們把本來就短暫的生命更加簡化、單純化,你們就再也沒辦法觸碰到生命美好的本質。 薩娜定定地看著她,作為長生種的精靈生命動輒數百年,而人類不過幾十年就結束了。 所以你一直在笑?用笑去感受生命的美好?即使在這里,即使遭受這種對待。 你們總是這樣充滿憤慨,不滿。斯繆爾察覺到薩那眼中跳躍的火焰,此刻女孩眼中的火焰比任何時候的存在感都要強烈,她點點自己刻印在唇角上的微笑,緩緩道:這不是一切。 然后又把修長的手指貼在脖頸繁復的血狼烙印上。 這也不是一切。 淺綠的眼眸猶如萬古幽潭中一捧清水,不曾被發現過,也不曾被玷污過,更不曾留下任何人的身影。 薩娜,未來還有更好的東西在等你,別讓那些浮躁的東西充滿你的生命,不然當幸福和美好眷顧你的時候,你還有什么余地去回應它們呢。 薩娜有些不能直視斯繆爾,眼角微微顫抖,聲音輕的像是飄了出來的。 說得它們好像真的會有一樣。 女精靈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依舊那么平和淡然。 母神給予世人的,不可能只有苦難和悲哀,在很多人的生命里,它只是有點過早的到來了罷了。 薩娜心頭一顫,忍不住回頭望她,輕聲問:那你呢?你也一樣嗎?數百年的苦難一起到來,多么可怕 斯繆爾露出了真切的微笑,真真實實,不單是被刻在臉上的笑,有如同陽光透過新葉的生命感,她輕撫胸口,舌尖一半含著苦味一半含著歡欣。 在我的生命里,它們一起到來。 薩娜心想,斯繆爾的靈魂應該是純潔無垢的,就像比童話故事里的妖精一樣,遠比我這個所謂的圣血更加名副其實她對生命保持的慈悲,對苦難回以的坦然,困頓了包括我在內的很多的人宿命之苦,在她這里被輕而易舉地分為兩分,一份是已經到來的苦難,另一個必將到來的幸福,讓人相信每個人都會得到自己應得的一切,比任何宗教宣布的永世榮耀與幸福都更加令人信服。 可是她卻忘了一點。薩娜定定地想,心中做出最后的反駁:就算幸福真的會在苦難之后到來,可是人真的能活到那個時候嗎?就像她說的一樣,人類總是憤懣又不滿,因為人的生命實在太過短暫,沒有時間去等待苦難自行度過,所以才想要拼命打破它、改變它,而對現實的不滿正是最強大而直接的力量,所以在她眼里,人大概就像是灼灼燃燒的火焰,把好的壞的全部卷入無盡火焰里,頃刻之間就燃燒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