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底下人一片靜默,大部分是茫然不解,少部分信徒眼底含著不安與抗拒,此刻有一個漁夫站了出來,薩娜不認識他,通過他打扮和手里的工具判斷他的職業。 騎士大人,王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命令?過去不是一直任由我們選擇自己的信仰嗎? 老村長瞪了漁夫一眼,嚴厲道:錫蘭,閉嘴,這是王的意志!然后他深深地彎腰對表情微變的哈根騎士致歉,說:請原諒,騎士大人,他來奧修斯沒幾年,身上還帶著斯芬廷聯盟的輕浮和散漫。 哈根騎士冷笑道:一個斯芬廷人?也許我能用金幣教會他禮儀? 老村長背后冷汗直冒,連忙回答:不敢,他這樣卑賤的人一輩子都賺不到一個金幣。他頓了頓,心中暗暗揣摩哈根騎士的意思,溝壑縱橫的蒼老面孔上浮現出諂媚的笑容,說:也許鍍金的雕像能讓他湊夠一個金幣。 哈根騎士收了笑容,哼了一聲,冷冷的說:三天后我們會回到這里檢查。說完,他翻身上馬,將身后暗紅的毛皮斗篷一甩裹住自己,余下的侍從也紛紛放下手上的酒水食物,跟著他往下一個村落去。 老村長站在雪地里目送他們離開,良久,他疲憊地嘆息,回頭對眾人道:按他說的做,老拉文,你負責住持。然后又對漁夫說:你去拆神像,湊夠一個金幣,三天后把金幣交給騎士大人,這是你的買命錢。記住,這里不是斯芬廷,王的意志不容許你去質疑。 我只是詢問老漁夫臉色蒼白,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神色恍惚地喃喃:我怎么能去拆光明神的神像 村長爺爺。拉文娜此時湊到老村長身邊,面露不安,小聲地說:修士怎么辦,他對此還一無所知,正臥病在床呢。 他很快就會知道。老村長拿起煙槍深深吸了一口,闔眼搖搖頭,拉文娜不解。 洛特。鐵匠老拉文,也就是拉文娜的父親叫住了正要離開的薩娜,他與洛特先生一樣又高又強壯,身上滿溢著生鐵與炭火的氣息,臉上和淺色頭發里灰塵鐵屑怎么也弄不干凈。 村里工具不夠,有些要打磨,還有些要重新做,你能來幫忙嗎? 薩娜驚訝地看著他,回答:我不懂鐵匠活。 我教你。老拉文干脆地回答,他抓了抓掛滿雪花的蓬亂胡須,頭疼地說:拉文娜對鐵啊火啊的沒有興趣,力氣也不夠,只喜歡那些輕飄飄亮晶晶的東西,福納森那小子眼力不行光有蠻勁兒,蠢得要命。你要是愿意學,我可以教你。 喉嚨好像被什么卡住了,薩娜腦袋空白了一瞬,她喉間漏出氣音,但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明明從回到村里開始,雖然不想說話但和每個人都能滔滔不絕,現在想說很多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意識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出問題了,像是船長指示航向時喝多了酒,讓船只往錯誤的方向行駛,幸運的是在中途被父親發現,從而有機會回到正確的航路。 正確的航路 好。 老拉文笑開了,招呼薩娜往家中走去,道:但愿老雷歐別抱怨我讓他女兒整天灰頭土臉的。 薩娜跟在老拉文身后半步的位置,低頭看路,回答:他不會的,他會感謝你。 我當然知道他不會。老拉文沉聲道,用寬大的手拍在薩娜的肩膀上,不輕不重,不是安撫的力道,也不是責備的力道。 抬頭挺胸,你是個洛特,洛特家的漆木筆直高壯,你不準低頭彎腰。 薩娜抬頭望他,反駁:我沒有低頭,更沒有彎腰。 老拉文目光犀利,肯定道:你為洛特低頭,你對村長彎腰。 薩娜臉色一白,反射性地要躲避老拉文的目光,但是想到自己剛剛的反駁,硬生生地梗住了脖子,瞪圓了眼睛和老拉文對視。 老拉文哼了一聲,邁開長腿大步前行,喝道:還不快跟上來,干活去了! 他身上滿是生鐵和火炭的氣味,但有一瞬間,只是很短一瞬間,薩娜將這個灰塵滿身的背影和父親干凈整齊的背影重疊了。 有些人變了,但也有一些人永遠不變,他說的沒錯,我為亡者低頭,我為生存彎腰。 正確的航向是往哪里?我想做的是哪一種人? 如果現在是有問題的,那另一邊就是正確的嗎? 你們怎么能這樣!這是對神的不敬!咳!修士強撐病體來到光明圣殿,和老村長展開對峙,他身后有五人,是虔信徒,老村長帶了更多人,但不是每個人都那么堅定。 請聽我說一句,各位。修士猛烈咳嗽了一陣,被信徒扶住,他目光懇切望著眾人,聲音鑿鑿。 四年前,我奉主教命令在這里傳教修繕圣殿,沒有對奧丁神殿下手! 四年來,我在伍德村舉辦晨會、傳播光明神的榮光,也沒有對舊神信徒下手! 四年間,有人在晨會上質疑我神、反駁我、辱罵我,我也沒有對他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