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節
這么個模糊的人,這個時候出現在太后宮里,而且沒有告退的意思,他就知道應當是有事情了,不由得看了太后和衛皇后一眼。 難道是興平王妃受了什么委屈? 嘉平帝皺起眉頭。 他雖然對興平王恨鐵不成鋼,也很厭煩他做的那些蠢事,但是人死萬事消,加上當初慎王太妃畢竟還是幫他做了許多事,他對興平王府的容忍能力是很高的。 畢竟都已經沒了男人了,小世子承爵那也得再過個十年左右。 再有個十年,還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樣,也不知道是降等襲爵還是如何,這樣的王府,當然適合長長久久的存在著昭示他的仁德了。 因此見興平王妃眼圈一紅又要哭,嘉平帝就很是和藹可親的問她:“王妃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盡管跟母后和皇后說,不必客氣?!?/br> 寡婦容易受欺負,這一點嘉平帝還是很明白的,每年宗室這邊王爺先死了王妃被欺負的事比比皆是,實在是不是什么新聞了。 但是嘉平帝也沒太當回事。 太后咳嗽了一聲,低聲道:“皇帝,正是因為這件事,所以請你過來,興平王妃說……”太后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過了一會兒,才說:“她說,昨天開花會之際,靜安收買了她們府里的嬤嬤,然后里應外合,把武寧伯府和朱家的女孩兒給騙了出去,賣到了天一閣……” 大殿之中一片沉默。 嘉平帝都疑心自己是聽錯了。 衛皇后不動聲色的用余光掃過嘉平帝的臉,垂著頭不發一言。 她不蠢,這個時候哪怕是再想靜安罪名落實,最好都不要出聲,否則的話,很容易就會前功盡棄,可她不能前功盡棄。 靜安就像是一個毒瘤,無時無刻的不叫人難受。 這次一定要讓她徹底閉嘴。 嘉平帝反應過來的時候,興平王妃已經把前因后果都說了一遍,末了哭著說:“圣上圣明燭照,乃是千古明君,對我們這些寡婦失業的人也很厚待,原本若是普通的事,臣妾絕不敢來勞煩圣上,可是這次的事……” 興平王妃委屈得眼圈通紅:“這次的事事關武寧伯府和太子妃娘家兩家人的女孩子,聽說若不是因為當時錦衣衛的人發現的及時,兩個姑娘就要被當場賣掉,這……伯府千金,金閨玉質,她們怎么受得了這樣的侮辱?武寧伯府和朱家的人又如何能承受如此羞辱?臣妾也不知道殿下究竟是嫌棄我哪里做的不好,還是跟這兩家有仇,可是殿下憑借一人喜怒,就要讓兩個女孩子遭受此等遭遇,臣妾心里實在害怕,今次是武寧伯府和朱家的姑娘們,他日若是殿下一時心血來潮,又把臣妾府里做客的姑娘……甚至是臣妾的女兒……” 嘉平帝的臉色鐵青。 他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在大庭廣眾面前打了一巴掌。 關鍵是,打這個巴掌的不是別人,還是他嬌寵著長大的女兒! 興平王妃到底是一個王妃,他哪怕再不看重人家,面子上總要過得去。 她說得對,她的王府現在成了什么地方? 靜安公主想要把誰弄出來就能把誰從王府弄出來,那以后是不是想弄死王府的誰就弄死王府的誰? 這件事若是被宗室得知,他們會怎么想? 還有武寧伯府,堂堂伯府千金,就因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理由,而被這么擄走,差點被邁進那等污糟的地方,他們心里能服氣嗎? 這件事傳揚開來,天底下的人都會以為是他管教無方,縱容女兒如此胡鬧,騎在大臣和宗室頭上拉屎。 嘉平帝頭都大了,終于明白為什么太后一定要讓他過來處理此事。 他太陽xue突突的跳,只覺得憤怒。 這么多兒女中,他自認為對靜安最為偏愛。 哪怕她的母親做下那種事,他都未曾遷怒與她,甚至后來她屢屢犯錯,他也只是小懲大誡,最后還是風光把她嫁了出去。 可是到頭來,她仍舊這么不懂事。 不,甚至還變本加厲!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他忙的昏天黑地,這些天都不知道睡過幾個安穩覺,她做女兒的,不說替父親分憂,竟然還到處找麻煩! 這種事她都做的出來! 嘉平帝壓抑了許久,才把那股暴怒之意壓了下去,緩緩點了點頭,道:“朕知道了,王妃不要太過驚慌,朕查明事實之后,定然會給你一個公道的?!?/br> 興平王妃惶恐的俯下身道謝。 嘉平帝已經疲倦不已,擺了擺手,打發了興平王妃出去,才對衛皇后道:“賞賜興平王府和朱家錢家?!?/br> 不能讓她們太過寒心。 衛皇后急忙點了點頭:“圣上放心吧,臣妾心中有數?!?/br> 嘉平帝嗯了一聲,見她如此懂事,心里總算是舒服了一些。 太后這個時候才出聲,問嘉平帝:“這件事,皇帝打算如何處置?” 嘉平帝一開始沒說話,他現在也在想這個問題。 靜安做出這種事,先不說私自離開皇覺寺的罪,就憑借這件事,就不能輕輕揭過,可到底是怎么做,他還沒有下定決心。 過了一會兒,他抿了抿唇道:“朕問過全程之后再說吧,是朕對她太過于寬縱了,才把她縱得如此跋扈不知天高地厚,這一次,朕……真是對她失望透頂了?!?/br> 方良很快就進宮來了,把這次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跟嘉平帝說了:“臣等正好抓著齊三老爺在天一閣對證,碰見了那個麻子,碰巧,臣身邊的一個千戶就是武寧伯府的親戚,一下子就認出那麻子要買的姑娘是武寧伯府的姑娘……伯府姑娘出現在天一閣被賣,臣不敢當沒有看見,便出手相救,誰知道一問,才知道她們竟是從王府被擄走送出來的,臣便抓了麻子,將計就計引了鄒二出來,鄒二又供出了公主……茲事體大,臣等未經允許干預殿下之事,還請圣上恕罪?!?/br> 嘉平帝憤怒已極。 連他的心腹錦衣衛都要對著靜安的事如此膽戰心驚,甚至猶豫后悔出手救人跟靜安做對,他對靜安的偏愛到底到了何等地步可想而知…… 第1234章 宣召 他對這個女兒的偏心幾乎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所以呢?所以她竟然就這么回報自己這個父親?! 嘉平帝心中怒火熊熊,一個人千方百計的付出卻全都被辜負的時候,是很難保持平靜當作沒有事情發生的。 別說今天涉案的是一家王府,一家伯府一家未來的承恩伯或是承恩侯府,哪怕就算是普通大臣家里,被靜安這么算計,這口氣她們肯定也不能就此忍下。 尤其是那些文官,本來沒事他們還要找些事出來挑剔呢,何況現在是真的出了大事。 嘉平帝都能想象明天上了朝之后那些大臣們在他面前唾沫橫飛的樣子,他這么努力的做一個好皇帝,好不容易脫離了母親垂簾聽政的陰影,脫離了那些老謀深算的內閣大臣的掌控,做出了些成績了,可是竟然要因為對女兒的管教這一點再次被人指責,這簡直是忍無可忍! 別人家的父母生孩子那是生來光宗耀祖的,可他生了個什么孽障?! 穩了穩,嘉平帝冷冷的打斷了方良的話,嘶啞著聲音問:“你們抓了現形?她沒有回皇覺寺去?” 方良點了點頭,似乎很為難,但是終究沒有撒謊,老老實實的道:“回圣上的話,抓了鄒二之后,鄒二一直語焉不詳,后來又哭著求我們給他定罪,說是若是不然,他一家人性命不保,臣等當時也并未想到竟然是公主在背后cao縱,因此便讓他把話說清楚,畢竟此事非同小可,涉及了王府伯府太子妃娘家,后來鄒二就……迫于無奈,他說再過半個時辰他若是還不出去,只怕他的家人性命就都保不住了,因為靜安公主殿下就在天一閣外頭,這里面的動靜公主殿下都知道……” 嘉平帝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聲,緩緩地道:“人呢?” 方良搖了搖頭,很是為難:“臣等不敢無旨緝拿公主殿下……殿下當是回公主府或是皇覺寺了……” 都人贓并獲了,還是沒人敢對她怎么樣,她驕橫的比太子都過了! 嘉平帝心中對于靜安公主最后一絲容忍也沒有了,卻也并沒有斥責方良。 方良跟著衛敏齋辦事,向來很會揣度他的心思辦事,這一次沒有抓捕靜安,想必也是因為要考慮他的名聲和他的想法的意思,不想把事情鬧大。 這樣倒是對的,否則只怕明天一早還不等開朝,那幾個頑固的老頭子就有要一頭撞死去向先帝告狀的。 他靜靜的看著外頭的太陽,過了好一會兒,才對方良擺了擺手:“去吧,這件事朕自由處置,不必你們插手了?!?/br> 方良rou眼可見的松了口氣,急忙退下去了。 此刻后宮中的風起云涌還沒有波及到靜安公主,她久等鄒二等不到,當時心里已經不耐煩至極,也懷疑是天一閣里出了什么差錯,但是正要派人進去再探查的時候,外頭卻不知道為什么,有一家鋪子失火了。 五城兵馬司和刑部的人先后趕到,她的馬車哪怕是刻意改造過,也是非常華麗的,若是停留在原地,一眼就能被人看出不對。 怕被人認出來,靜安公主沒有辦法,只好先離開了現場,等到第二天一早,又回了皇覺寺。 她是公主,而且是奉命去祈福又不是去當苦行僧真的修行的,皇覺寺眾人都根本不敢管這位姑奶奶的事,她是在廟里還是不在,也沒人敢去過問,靜安公主暢通無阻的回了自己的禪院。 一晚上都沒怎么睡,靜安公主有些疲倦,誰了一會兒起身,發現已經是午時了,才問鄒二回來了沒有。 底下的人都急忙搖頭。 靜安公主皺起眉頭,頓時沒了吃飯的心情。 鄒二怎么回事?讓他辦一點兒小事也辦不好嗎?怎么這么久都沒半點動靜? 她撇開要替她梳頭的丫頭,冷聲吩咐下去:“讓人去找,看看他到底是死了還是殘了!” 這么久的時間,哪怕是爬也爬回來了。 至于說可能是鄒二出了事,靜安公主想不到出了什么事。 武寧伯府和朱家再怎么著急,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想到青樓去吧?這個可是個絕妙的主意,誰能想得到她費盡心思抓走了她們兩個是要送進青樓的呢? 再說了,男人都是那樣,說不定是天一閣昨天的花魁大會太熱鬧了,被絆住腳了,昨天外頭又是那么大的火,或許是怕驚動人。 可是這么久了,怎么也該回來了。 靜安公主一時想著這個,一時想著那個,手指攥的緊緊地。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那兩個丫頭現在怎么樣了,有沒有按照計劃中的那樣被算計,還有,出了這么大的事,興平王妃能夠脫得了關系嗎?她們跟朱家錢家之間的關系又是不是真的能夠仍舊穩妥泰山? 只要想到這些,靜安公主就想要發笑。 人性可是最經不起考驗的,不管你想得到什么結果,去試一試,總不是更希望的那種。 這一次錢嶸和朱琪在興平王府出事,哪怕她們都知道背后的人要算計的是興平王府,但是心里的疙瘩是少不了的。 她就是看不慣朱元順風順水,也看不慣跟朱元有關的人順風順水。 這么想著,靜安公主不耐煩的讓丫頭繼續給自己梳洗,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又忍不住嘆氣,隨即面目變得扭曲。 這一輩子活著圖什么呢? 母妃死了,外祖父沒了,弟弟也死了,連父皇也不是絕對靠得住的,父皇還有別的子女。 而她花容月貌,這個年紀,本來應當是跟心上人琴瑟和鳴的時候,但是駙馬不過是個平民,是個卑賤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朱元和衛皇后算計,她怎么會嫁這樣的人?! 哪怕面上用什么詩詞歌賦包裝了一圈,哪怕說是經過了內侍省層層挑選,但是那刻在骨子里的卑賤是無法洗脫的。 隔著多少層衣服,她都能一眼看穿他綾羅綢緞底下蘊含的自卑懦弱和低賤,這種味道讓她惡心。 她怎么能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還要對著他低賤的父母低頭?! 人生怎么能如此?! 她是天上的云朵,但是卻被打落了,那些人還妄圖看著她在泥濘里掙扎,真是笑話!讓她認命?! 不,只要活著一天,只要還能動一天,她就永遠不會認命。 她該有更好的,更合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