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節
而這些侮辱,都是王青峰給的。 王青峰敢這樣做,他就該承受這樣的結果。 大約是朱元居高臨下的姿態實在是太惹人厭惡了,王青峰一時有些失控,雙手從牢門的縫隙中伸出來,想要抓住朱元。 朱元只是冷冷看著他,輕聲問:“王先生知道痛了嗎?我還以為你不知道,你這種人,向來是不會看見別人的難處的,你只會顧著你自己,把別人當成草芥……你這樣惡劣,還憑什么讓別人對你寬容一些?不知道你覺得王家其余人會是什么下場?” 王青峰早已經驚呆了,他深深地瞪著朱元,幾乎目眥欲裂:“你想怎樣?!我殺了你!” 朱元已經不耐煩理會他。 她轉身將王青峰聲嘶力竭的呼喊甩在了腦后,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走。 玉燕亦步亦趨跟在后面,出了大門便重重吐出一口氣,解氣的對朱元道:“姑娘,您剛才簡直是太厲害了!他都氣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了!就該這樣,這個人這么無恥,把咱們逼得那么緊,簡直就該死!” 朱元笑了笑,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王青峰不過是英國公府的一條狗,他死了就能夠抵消罪責了。 她對于已經倒下的敵人,向來不會再有什么別的情緒。 玉燕也看出來她不想再多說,急忙扶著她上了早已經等在旁邊的馬車,輕聲問她:“姑娘,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貴陽他們并不熟識,來了以后都是住客棧的,可朱元今天帶了不少禮物上車,顯然是要去別的地方。 朱元果然早有打算,微微頷首:“去申大夫的醫館?!?/br> 師傅這一世不認識她,她相對于師傅來說不過就是一個陌生人。 她一時心里有些忐忑。 師傅是因為她才被牽連,可是這一場冤枉對于師傅來說何其荒唐?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師傅和師娘。 馬車里一片安靜,玉燕有些擔心的放下了簾子,默默地替朱元倒了杯茶,安慰她:“姑娘也不要太擔心了,申大夫看著傷的重,可其實都是皮外傷,休息些日子就好了?!?/br> 朱元苦笑一聲。 等到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她才深呼吸了一口氣,扶著玉燕的手從馬車上下來,望著醫館的大門忍不住抿了抿唇。 醫館外頭看著有些破敗,這都是因為申大夫被抓以后百姓們義憤填膺來出氣的緣故。 朱元在門外站了半響,才上前敲門。 開門的是申夫人,她見了朱元有些驚訝,片刻后才反應過來這是救了他們的人,急忙客套的讓開請朱元進去:“朱姑娘,快請進來?!?/br> 朱元點了點頭,抿唇問了好,才低聲道:“夫人,我不請自來,打擾了?!?/br> 申夫人笑的眼睛彎彎,搖頭道:“朱姑娘哪里的話,我們老爺剛剛才說,朱姑娘您該會過來的,果真是被他料準了?!?/br> 師傅早就猜到她會來? 朱元有些意外,卻又覺得理所應當,師傅本來就是個很聰明的人。 她跟著申夫人進了小院的東偏房,一眼就看見咳嗽著的申大夫,眼里就忍不住有些酸痛。 她走了兩步,聽見申夫人去和申大夫說了些什么,申大夫就轉過頭來,深深看了她一眼,帶著淺笑打招呼:“朱姑娘,快請進,寒舍簡陋,恕我招待不周了?!?/br> 朱元急忙搖頭,有無數的話堵在心里,不知道該怎么說,過了片刻,她才上前和申大夫鄭重的道歉。 申夫人怔住了,緊跟著便急忙搖手:“您怎么能這么說?如果不是您,我們現在還在牢里,身上的冤屈更不可能洗清了,該是我們要和您道謝才是?!?/br> 申大夫卻并沒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朱元,仿佛是在等她說話。 朱元原本也沒想隱瞞,搖頭道:“不是這樣,你們之所以會遭受這樣的陷害,完全是因為被我連累的。是我和王青峰有仇怨在先,我從前因為在青州聽聞過神醫的名聲,所以就一直都和別人說是師承神醫,這才讓王家抓住了機會,以為可以用您來要挾我……” 申大夫和申夫人都有些詫異的看著她,似乎沒有明白過來她的意思。 還是申夫人先反應過來。 可隨即就覺得有些荒謬。 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了,好端端的,就因為有個女孩子說她是神醫的徒弟,所以就招來了這場禍事?! 朱元自己也覺得無地自容,她沒什么可以報答師傅,反倒是讓師傅被她的事情牽連倒霉。 她心里一時許多滋味都有,有些艱難的低著頭請申大夫治罪。 申大夫卻噗嗤一聲笑了。 他向來是個很灑脫的人,朱元這么一說,他就知道自己是被人當成了誘餌,要引誘朱元上當罷了。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也并沒有生氣的意思,反倒覺得饒有趣味。 這個女孩子真是有些意思,誠然這對于他來說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兒,而且算得上飛來橫禍,朱元還是罪魁禍首。 可問題是,朱元是可以甩手不管的。 只要她不說,誰知道隱姓埋名的他就是神醫呢? 誰又知道他是因為朱元才倒霉的? 可朱元還是來了。 而且是替他解決了麻煩,洗清了冤屈。 主要是申大夫已經聽過了,朱元去挖墳剖腹取子的事。 他忽而笑了起來,問朱元:“朱姑娘愿不愿意真當我徒弟?” 朱元徹底怔住了,回頭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反應。 怎么回事? 師傅竟然不生氣而且還要重新收她為徒嗎?! 可是這一世他們分明沒有任何關系,而且她還給師傅帶來了這么大的麻煩??! 她以為師傅無論如何都要生她的氣的。 第994章 孩子 朱元怔在原地,許久沒有說話。 申夫人看看自己丈夫再看看眼前的女孩子,一時也不知道丈夫為什么會忽然出此語,便也安安靜靜的在邊上等著,不叫她們兩個心煩。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朱元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認真看著申大夫問他:“先生為何這樣說?我總歸是假借先生徒弟的名頭,還把先生置于險境當中,我以為先生不管怎么樣,都該是厭惡我的?!?/br> 沒人喜歡麻煩。 申大夫上一世也是一個灑脫的人,如果不是襄王抓了申夫人威脅,他也不可能會任由自己禁錮在那深不見底的王府里一輩子。 她不是不想當師傅的徒弟,可是始終覺得師傅放下的太過輕易了。 這一次師傅分明受了那么多苦。 申大夫喝了口茶,緩緩又放下,面色不變的說:“我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姑娘你醫術高明,能夠治好太后的頭風病,在京城闖出名頭,又能剖腹取子,這醫術乃至于膽量都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有的,既如此,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那你還要假借我的名頭,自然是因為你的醫術師承不能自圓其說?!?/br> 朱元說不出話。 師傅所猜的都是準的。 申大夫認真看著她,見她神情蒼白,面色也不好看,就嘆了口氣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你的來歷,我已經聽你的隨從說過了,朱姑娘,你很不容易,在我看來,你也只是個孩子,孩子做錯什么事,都是可以諒解的?!?/br> 朱元的眼睛頓時酸澀。 你還只是個孩子,這樣的話,前世今生都只有師傅一個人跟她這么說過。 她在誰眼里都是無所不能的,什么事都能扛得住的,唯有在師傅眼里,她永遠只是個孩子,不管到什么時候,不管她處于什么樣的境地,師傅總能一眼看穿她。 她走了這么遠的路,原來師傅永遠還是從前那個師傅。 這一世變了的東西太多了,可唯有師傅沒有變。 她抿了抿唇。 申大夫已經輕笑出聲了:“朱姑娘,你也不必內疚覺得欠我什么,我這一趟的確是無妄之災,可是說起來,壞的也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并不是你,這一點,我還是分得清的。你能夠不遠千里奔波來救我,途中還冒著性命危險,就已經什么都抵消了,就算是有不能抵消的,你與我做個徒弟,磕三個頭,也都萬全了?!?/br> 朱元二話不說便恭恭敬敬的跪下朝著申大夫磕了三個頭。 欠人的始終是要還的,她欠師傅的何其之多,只磕三個頭,真是太便宜她了。 申夫人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申大夫一眼,急忙上前去把朱元給攙扶起來:“哎呀,你這孩子怎么如此實心眼,他不過就是說著玩笑罷了……” 哪怕遭受如此大的波折,但是申夫人仍舊能如此大度。 朱元認真的搖頭:“不,師傅應當受我三拜?!?/br> 一碼歸一碼,申大夫絕對受得起。 申大夫也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從抽屜中取出一本書來遞給朱元:“既然讓你叫了這聲師傅,這本書便算是師傅贈給你的禮物,往后希望你好好珍重?!?/br> 朱元這一次來正是為了這件事,她顧不得去拿申大夫手里的東西,急切的走了幾步到申大夫身邊:“師傅,您跟我一起回京城吧……” 以他的醫術還有本事,原本就該在更廣闊的地方施展。 他是因為申夫人的名聲才遠走的,但是到了這么久也夠了。 現在回京城,是師傅揚名立萬的好時候。 她知道上一世師傅就志向遠大。 可是申大夫卻緩慢堅定的搖了搖頭。 不等朱元再說什么來勸,申大夫便制止她,輕聲道:“不必了,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也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已經老了?!?/br> 一句話就讓朱元再說不出什么話來。 申大夫卻豁達的很,見朱元面露難過,便正色道:“這沒什么,我年輕的時候,的確很多不甘心,也的確想要出人頭地??墒堑鹊侥昙o逐漸變大,便不這樣想了,現在于我而言,富貴早就已經如同過眼云煙,朱姑娘,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我之間有緣,因此你我真成了師徒,可也就到這里了,我還是覺得做閑云野鶴最自在,請你成全?!?/br> 他已經把話說的這么明顯,朱元根本不能反駁。 說來說去,不管她做什么決定,總要師傅愿意才最要緊。 師傅既然愿意做閑云野鶴,那就做閑云野鶴好了。 她很快就想通,也并不覺得這個有什么不對,恭恭敬敬的接過了申大夫手里的醫書,又和申大夫道過謝。 申大夫笑了笑,不再說什么。 等到申夫人把朱元送出去了,一頭霧水的問他:“才剛你們說什么呢?怎么忽然就扯到了閑云野鶴頭上?” 申大夫知道申夫人不明白。 不過也沒有關系,很多事一輩子都不知道反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