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節
他不由被這樣的何文勛給驚嚇到了,片刻之后才上前喊了一聲大人。 何文勛根本顧不上其他的,他身下傳來的劇烈疼痛簡直讓他失去了理智,但凡是手邊能夠拿得到的東西,都已經被他給摔的七零八碎。 此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他猛然轉頭看了一眼,見是馮總兵,一時愣住,而后便朝著他撲了過去:“馮大哥,快救我!快去給我請個好大夫,這些庸醫!這些庸醫治不好我,這些庸醫治不好我!” 他真是瘋了,曾同知緊張的吞了口水,不著痕跡的往邊上挪了一步,生怕被遷怒。 馮總兵按住了何文勛的肩膀,從上到下把他看了一遍,才應道:“好,總督已經請了名醫在等著了?!?/br> 第807章 喪心 好容易安撫住了何文勛,馮總兵大踏步的往外而去,曾同知急忙追趕上前,忐忑不安的喚了一聲馮兄,這才道:“馮兄,這事兒實在是我的過錯……”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馮總兵并不客氣的打斷了他,冷冷的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同知不敢有絲毫隱瞞,將事情原封不動的說了一遍,便緊張的道:“這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使壞陷害,只是這到底是誰,還需要找到胭紅的奶娘才能知道?!?/br> 馮總兵板著臉,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背著手沉聲道:“去準備一輛闊大的馬車,我要帶何大人回去?!?/br> 曾同知頓時慌了,他心里沒底,忍不住湊上前陪著小心:“大人,這事兒實在是有人早有預謀,我們固然是該死,可是背后的人更是其心可誅??!總督大人那兒,也總該有個說法,不如卑職跟您一道回去吧?” 馮總兵竟然并沒任何二話便答應了。 曾同知心里總算是能松口氣,等到抬出何文勛的時候,卻又忍不住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何文勛鬧的厲害,就連馮總兵一時都差點鎮不住他,折騰了好半天才把人給弄進了馬車里。 等到上了轎子,馮總兵就策馬到了他跟前,隔著轎簾問他:“何大人這病,可還有法子?” 曾同知送信去的時候,并沒有把情形說的太徹底,就支支吾吾的說是受了重傷。 但是現在馮總兵自然是已經看出不對勁來了。 曾同知忍不住重重的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道:“正如大人所見,這回只怕是……只怕卑職的罪過大了,那娘兒們忒心狠,她是故意的,何大人的命根子沒了?!?/br> 馮總兵一時靜默下來。 等到了總督府,看著何文勛的馬車繞過了正門從角門進去了,曾同知就知道這是鄒總督的夫人把人弄進內院去了,心里一時更加忐忑。 而此時的鄒夫人早就已經等的心里急的冒火,她唯有這么一個弟弟,向來在娘家的時候就是她親自帶著的,看的如珠如寶。 聽說弟弟受了重傷不大好了,她險些沒被嚇得直接暈過去。 還是鄒大人千方百計的安撫住了她,她才算是忍過了晚上,可這也是難忍的,不知道傷在了哪里,不知道傷的到底重還是不重,那邊又沒把話說清楚,折磨得她這一整個晚上都是坐立不安的。 現在人總算是接回來了,她心里才算是略微放下了一點兒擔憂,卻也還是固執的等在二門處不肯動彈:“不管怎么說,我總得親自看見了他才能放心,父母親讓他來我這里,我這個做jiejie的若是讓他出了什么事,這可怎么回家去交差?” 都說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是鄒夫人卻不同,她跟娘家的關系向來極好,看重自己的弟弟甚至超過于看重自己的骨rou。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底下的嬤嬤們也不敢狠勸,陪著她在二門處等著,好容易聽見了動靜,便都飛快的道:“來了來了,這可算是回來了?!?/br> 鄒夫人立即便精神一震,顧不得其他,飛快的到了馬車跟前,便招呼早就已經等在一邊的身強力壯的婆子們:“快,將舅爺抬下來,仔細些,小心些別磕著碰著了?!?/br> 婆子們不敢耽擱,小心翼翼的去攙扶昏睡不醒的何文勛下來,鄒夫人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拿了帕子抹淚:“怎么成了這樣兒?!” 其實何文勛此時身上衣裳早就已經換了新的,干凈的很,除了臉色蒼白些,并沒有任何跟常人不同之處,鄒夫人卻還是心疼的不行,指揮婆子們把何文勛安置下了,立即讓人請了早就已經等候著的大夫來診治。 她自己坐在隔壁房間里頭,絞著帕子忍不住念佛。 等到好容易聽見說是大夫出來了,她才醒悟過來,急忙讓人設了屏風,大夫便隔著屏風稟報,語氣頗有些怪異的說:“傷勢倒是不重,性命是無礙的……只是夫人……這以后……” 鄒夫人聽的實在不耐煩,哼了一聲便催促道:“快些說,這以后怎么樣?” 大夫橫了橫心,他是真的有些怕,大戶人家許多事那都是隱秘的,他們當大夫的碰見了能說不能說里頭的講究可大了。 眼前的這事兒…… 可比他從前經歷過的那些都要復雜的多了。 他一時實在是下不定決心,等到鄒夫人拍了桌子了,才咳嗽了一聲說:“只是以后,怕是何大人就不能人道了……” 這話他也不想說的,但是鄒夫人自己如此催逼,他也沒了法子。 鄒夫人頓時一個愣怔,等到反應了過來便滿臉飛紅,一時之間又不可置信。 不能人道?! 她這才知道為什么曾同知說話不說清楚了。 那…… 那她的弟弟豈不是就成了一個廢人?! 以后何家豈不是也就徹底斷了香火? 鄒夫人再也站不住,哐當一聲后仰摔倒在了地上。 眾人都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去攙扶她,又讓人去前頭通知鄒總督,一時忙的不可開交。 等到鄒夫人醒來之時,鄒總督已經陪伴在側了,她如同是做了一場噩夢,大汗淋漓的握住了丈夫的手問他:“老爺,是不是哪里弄錯了?阿勛他……他怎么……” 鄒總督知道妻子如今的心情,反握住了她的手輕輕的拍了拍:“你也不要太過傷心了,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去怨天尤人也沒什么意思,不如多想想,如何安慰阿勛,安慰岳父岳母的好,他雖然……可到底是保住了性命,這已經是不幸中之萬幸了?!?/br> 什么話?! 鄒夫人勃然變色,尖叫著哭了起來:“我倒是……我倒是寧愿他死了!這樣活著,以后有什么意思?!我父親母親怎么受得了?他們一定會氣瘋的……” 就連何文勛自己,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這樣的結果? 一家人以后都抬不起頭來做人了! 到底是誰這么喪心病狂,竟然狠毒到如此地步?! 第808章 詰難 鄒夫人急怒攻心,以至于一時暈厥了過去,鄒總督跟她伉儷情深,頓時也急了,立即便讓人去找了大夫再過來。 原先的大夫本來就在偏廳等著,等到聽說是鄒夫人又病了,頓時忍不住在心里打了個轉兒。 這總督府從前也是常來的地方,可是從前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兒啊,這現在一個兩個的都病了不說,還病的都如此蹊蹺,他不由得覺得心驚膽戰。 等到看完了鄒夫人,他便戰戰兢兢的,等到鄒總督問,才敢說病癥:“這是夫人急怒攻心,痰迷了心竅,疏通了就好了,只是也要放松心情才好,否則的話……否則的話……” 他咳嗽了一聲,隱晦的道:“夫人身體本來便不大好,是大虧了元氣的,否則的話,恐怕于壽數上不好啊?!?/br> 鄒總督的臉色便極為難看起來。 鄒夫人的病的確是早就已經種下了的,這還是因為他的緣故,當初他做出那個決定,女兒的消息剛傳回家里來的時候,鄒夫人幾乎就直接過去了,已經是死了一回。 那時候還是他嚇怕了,急趕慢趕的去找了名醫來,才算是撿回了鄒夫人的一條性命。 鄒總督對于妻子一直都是極為尊重的,當初他跟妻子相識于微時,妻子看重他的才華,才勸服了家中父母下嫁給他,這么多年著實吃了不少的苦頭。 甚至有一段時間,他被革職在家,眾人都以為他不能再翻身了,譏笑冷落他,妻子也從不曾放棄過他。 他是對妻子極為愛重的。 現在聽大夫這么說,他皺了皺眉,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驚得那個大夫幾乎要跳起來,才問:“舅爺那里,當真無法可為了?” 他知道妻子的心病在哪里。 可現在大錯已經鑄成,只能想辦法挽救了,畢竟現在還有一段公案在前頭沒有處置好,夫妻倆之間一直都有一段心結在,如果再沒辦法挽救,那以后妻子恐怕更要對他心灰意冷了。 大夫為難的咳嗽了一聲,雖然很是害怕,但還是強撐著苦笑了一聲:“制臺,不是我夸口無能,這事兒,就算是華佗在世,扁鵲再生,那也是沒法子的……只好勸舅爺他放開懷抱,好好休養好身子罷了,其余的……無法可想。,” 其實他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為什么堂堂總督府竟然會出這樣的事兒。 這算什么事兒啊,這些公子哥兒們也玩的太過了些。 鄒總督面色鐵青,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緊跟著便去了書房。 曾同知已經等了許久了,見了他來,立即便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哭喪著臉拱手行了個禮,喊他:“屬下見過制臺大人?!?/br> 鄒總督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徑直越過他繞到了長方書桌后頭,手指不緊不慢的在桌面上點了一陣兒,才冷笑了一聲。 這一聲冷笑差點驚掉了曾子軒的魂兒,他幾乎是立即便跪了下來:“制臺大人饒命,這事兒是屬下的失職,屬下沒能照顧好何大人,讓何大人出了這樣的事兒,是屬下該死!” 鄒總督語氣頗為嚴厲,幾乎是不顧情面劈頭蓋臉的罵道:“蠢貨!” 人好端端的從家里過去,這才不過是幾天,竟然就出了這樣的事。 而且還是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這實在是讓人惱火至極。 曾同知自知理虧,根本不敢辯駁,何況剛才在書房,鄒總督被臨時叫回內院去,他就聽里頭的人說是夫人暈了。 鄒總督向來這么看重自己的妻子,他當然著急上火了。 見鄒總督震怒,曾同知靜默一瞬,才小心翼翼的道:“制臺,這事兒的確是我們萬死難辭其咎……這背后之人是沖著何大人來的,專門只對付何大人,顯然是別有用心,請制臺大人容我們幾天,屬下一定查個水落石出,替何大人討一個公道!” 這事兒里頭有內情鄒總督自然也知道。 畢竟何文勛身份特殊,再說是他的小舅子,曾子軒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向來辦事都很是妥帖,也是靠得住的,他們若是有選擇,便是自己出事,都不會讓何文勛有什么。 可內情是一回事,心里頭著惱又是另一回事,鄒總督板著臉,許久才拿了筆架上的筆,沉聲問:“如何討公道?聽說你疑心這事兒跟葉家有關?” 說起這個,曾子軒心里就有些底兒了,他就怕鄒總督追著他要他擔責,可肯提起追兇的事兒來,那落在他身上的責任便有限了。 他松了口氣,不著痕跡的點了頭:“制臺大人,前些時候便聽說葉家的余黨在杭州一帶出現過,這可巧欽差下揚州查此事了,這回就鬧出大事來,還傷了何大人,以我看,事情恐怕是沒那么簡單,除了葉家處心積慮,其余人等,還有誰有這個能耐,能夠查的清楚屬下那個不成器的侄子的行蹤,并且加以利用呢、” 葉家在江南一帶的根基極為深厚,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枝繁葉茂了,哪怕是葉家已經出了事,可是在杭州的能量還是大的很。 他們要辦成這件事,倒不是那么難了。 鄒總督沒有說話。 他們最近本來就在為了葉家的事兒頭痛。 查出織造署的虧空,對了賬本,葉家還剩下了幾十萬匹布不知所蹤,這些布匹原本是東瀛商人所定,折算成銀兩,那可就是二百多萬兩銀子。 這些東西的下落,當時沒糊弄過去,這次楚庭川再次來了揚州,自然是為了這事兒而來的。 若是讓葉家的人得了空子,見到了楚庭川,那還不知道要牽扯多少人進去,江南官場就要再一次掀起腥風血雨了。 他面上逐漸便有了狠厲之色。 曾同知察言觀色,看在眼里,試探著道:“制臺,這事兒沒那么簡單,還是要查清楚為好,否則的話,咱們只怕是家無寧日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