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節
朱元幾乎想要發笑了。 羅家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連這些話都說得出來,這簡直是明著挑撥了。他們的蠢跟刻薄都是刻在骨子里發散在表面上的,難為背后的人苦心孤詣找到了這么一家人來當做攻擊楚庭川的利器了。 這幫人畢竟是恭妃的娘家人,有血緣關系,在那些士大夫們看來,身體發膚授之父母,羅大娘自然是珍貴的很的了,就算是她千般不是萬般不是,只憑著她生了恭妃這一點,現在找上門來,那些士大夫們就爭著搶著要恭妃和楚庭川認他們。 這種情況之下,想要用別的法子對付這家人,或是不認他們,那簡直會被千夫所指。 哪怕是嘉平帝,為了這家人其實都厭煩的很。 他當然是嫌棄看不上這家人,但是偏偏事關皇后和楚庭川,現在楚庭川是他唯一能白的上臺面的兒子…… 可他其實同時也因為這個,最近對楚庭川和衛皇后都極為冷淡。 不得不說背后設局的人精明,這一招讓楚庭川怎么做都不是。 朱元不說話,羅大舅便來了勁兒,覺得她是被自己給鎮住了,繼續說的唾沫橫飛:“咱們大周朝是以孝治天下的,憑信王殿下多天潢貴胄,畢竟恭妃娘娘是從我娘肚子里出來的……” 向問天聽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家姑娘為什么會坐在這里聽這樣的人長篇大論。 綠衣就更是沒什么顧忌的翻了個白眼。 真是太不要臉了,這樣的話都說的出來。 “恭妃娘娘派人來看過你們嗎?”朱元微笑著聽完羅大舅滔滔不絕的孝敬論,沉聲問她們:“不知道娘娘跟你們說了什么?” 羅家的人聲音就猛地小了下來。 恭妃根本未曾讓任何人來看過他們。 宮里一開始來了幾個太監,可是卻也只是問過了他們的身份,看過了他們的路引和縣里出具的文書。 恭妃和楚庭川都沒有出現過。 也正是因為這個,羅大娘憤憤不平的啐了一口:“說起來,還不是因為有人在其中挑唆,又壓著我的好外甥不準我外甥來看我們,可是我那個女兒也太無情了,這分明就是不孝??!我們千里迢迢得到了她的消息就趕過來,她倒好,為了榮華富貴,連認也不肯認我們,還有信王,他也耳根子軟,聽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竟然跟著他娘一起,分明就是貪圖衛家比我們這種無權無勢的外家富貴啦!” 她大哭起來:“我真是命苦,辛辛苦苦的把女兒拉扯大,誰知道她進了宮富貴了,竟然就忘記了家里……” 有些人是沒有心的,在他們心里,自己做什么事都是有苦衷不容易的,誰都不能怪他們,不然就是不講道理沒有感情太過冷血。 很顯然她就是這種人。 說著說著,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委屈了:“她怎么能這么對我們,我們到底是血濃于水啊,一家子人在地里刨食,她哥哥苦的連媳婦兒都跟著別人跑了,弟弟們也都過的苦哈哈的,這么可憐,她發達了,當了貴妃娘娘,竟然從來都不想著家里人……” 綠衣聽不下去了,悄悄跟水鶴低聲抱怨:“真是臉皮厚,說的都是些什么話?!?/br> 水鶴也覺得羅家的人實在稱得上厚顏無恥四個字,但是現在既然朱元還在這里,自然是有朱元的道理,她拍了拍綠衣的頭,示意綠衣稍安勿躁。 朱元卻跟綠衣和水鶴不同,她甚至半點兒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哦了一聲拖長了音調嘆了一聲氣。 羅大娘還沒在京城遇上過這種長得這么好看穿的又體面的人跟她說話,而且這姑娘不怎么說話,也不跟其他的人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看不起她們一家。 這么有身份地位的人在她跟前都老老實實的,羅大娘頓時更來勁兒了,說的唾沫橫飛,又加重了語氣著重強調恭妃和信王的疏遠,覺得自己家里受夠了委屈。 羅大舅見娘說的這么起勁,怕朱元聽了會以為他們不受恭妃和信王重視,急忙打斷了她娘的哭訴,跟朱元說:“不過,縣主你也別擔心,等到信王和恭妃娘娘想通了,一定就知道,我們終究是他們的娘家人……到時候,我們一家就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了……” 羅大舅笑的很是歡暢:“恭妃娘娘生了信王,好歹是個王爺了,我們也聽說了,皇后娘娘的外家是加封承恩侯的……我們怎么也能撈個伯來做做吧?到時候飛黃騰達了,也算是不虧待了縣主你,縣主你這么好脾氣……” 越說越不像話了,邊上的向問天忍無可忍出聲呵斥:“你說話注意一些,你們家的事,跟我們縣主有什么關系?!” 這家子人簡直是瘋了,他們說的都是些什么狗屁的話。 聽這話頭,他們是在肖想朱元,簡直是想要發達想瘋了。 他都不知道自家姑娘干什么留在這里聽這些人說這些大言不慚的話,簡直是笑話。 綠衣更是氣的臉都紅了。 朱元揚手止住向問天和綠衣的質問,繼續看著面前的羅大舅和羅大娘:“看來你們是覺得恭妃娘娘沒有良心,信王殿下偏聽偏信,趨炎附勢,因此才委屈的上京來求告的?” 是肯定是這么覺得的,羅大娘瞪了向問天他們一眼,覺得他們一點眼色都沒有,說的話也一點兒都不中聽,但是面前這個小姑娘還是個明白人。 第628章 秘密 羅大娘干枯的手伸出來倒了杯茶一口氣喝干了,打了個飽嗝兒抹了一把嘴,理直氣壯的點頭:“她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我為了生她,不知道在家里受了公婆丈夫多少閑氣,那兩個老不死的為了生的是個賠錢貨,大冬天的趕我下地去收紅薯……我為了她折騰出了一身的??!她當然該孝敬我!” 羅大舅急忙連聲附和,一臉的篤定和遺憾:“也只怪她自己心腸太硬了,自己在這里過神仙一樣的日子,留我們這些人在老家苦哈哈的喝西北風,不然的話,早些拿銀子回家,我們兄弟就能去讀書,去做官了,哪里會過的跟現在這樣?!” 一句話,都是恭妃不懂事,都是恭妃心腸狠,他們才會過的辛苦,不然的話早就該過上苦日子了。 朱元點了點頭,微笑著拍了拍手。 羅大舅跟羅大娘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姑娘在弄些啥,怎么?聽的實在是感動了,所以給她們喝彩來著? 羅大娘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房門便被敲了幾下。 她趾高氣揚的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兒子去開門,又對朱元說:“我看你年紀還小,不利于生養,可既你是個縣主,又是個懂事的……我們便也不挑剔那么多了,讓你進門給我當個兒媳婦,那也算是抬舉你了?!?/br> 綠衣忍無可忍,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大娘,您在說什么?!您兒子都多大了,我們姑娘……” 朱元面色冷淡,笑著看著羅大舅迎進來的人,輕聲說:“這位是恭妃娘娘宮里的掌事太監,張太監?!?/br> 羅大娘剛才被綠衣頂撞了幾句,正是煩躁的時候,原本都快忍不住對著綠衣破口大罵了,什么玩意兒,她當初在鄉下的時候那可是罵遍全村都找不到對手的,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黃毛丫頭,竟然也敢跟她頂撞起來。 真是不要臉了。 可是現在恭妃宮里來了人,她就勉強收起了自己的怒氣,沉著臉嗯了一聲,問他:“恭妃娘娘說,什么時候見我們?” 這么久了,難道那個賠錢貨……哦,恭妃難道想一直避著不見他們這些娘家人?1 要真是這樣,她就上大街上去哭去鬧,去撒潑打滾,讓那些人都看看,信王和恭妃是怎么對待他們自己的娘家人的。 張太監要笑不笑的樣子,剛才在外面,全程羅家母子的話他聽的清清楚楚,也知道回去改怎么交差了,就搖了搖頭放下了手里的東西:“宮里規矩嚴,大娘恐怕是要再多等一陣兒了,這是我們娘娘送的東西,要是沒什么事兒,老奴就先走了?!?/br> 羅大娘被弄得一頭霧水,見桌上擺著一個托盤,里頭是幾匹上號的綢緞和料子,底下鋪著些白花花的銀子,頓時就又高興起來。 好啊,銀子好,什么都是假的,銀子才是真的,她急忙摟到自己懷里,這才有空回過頭來問朱元:“對了,你來到底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 朱元笑了笑,看著羅大娘死死的抱著那堆銀子不撒手,挑了挑眉說:“哦,也沒什么,就是聽說了一些事,所以準備過來跟大娘你說一說的?!?/br> 羅大娘隨口問她:“什么事兒?” “聽說恭妃娘娘當初進宮的時候,不是從你們所說的程家村選進去的,而是從隔壁的楓樹溝一戶姓李的人家選進去的,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羅大娘抱著銀子的手動作一頓,滿是驚異的回過頭看了朱元一眼,冷聲問她:“你怎么知道?!” 羅大舅也沒反應過來,剛把目光從母親懷里那堆銀子上頭收回來,就正急忙轉過頭去看著朱元。 當初賣掉了恭妃的事,家里當然知道,可是當初讓她們來京城的貴人們說,這些事不要提,因為他們不提,恭妃也不會主動說。 誰愿意說自己是被賣過的? 再說了,恭妃本來就是他們親生的沒錯。 他們也已經問過了,收養了恭妃的之前在楓樹溝姓李的那戶人家早就已經搬走了,不知道搬到了哪里去,聽說是男人去了江蘇那邊販賣茶葉,后來遇上了大水,一家子人都七零八落的了。 那就更是不怕了。 所以他們是半點心虛和害怕都沒有的。 現在聽見朱元忽然提起來,羅大娘覺得有點兒不對勁,長了個心眼的搖頭否認:“沒這回事兒!娘娘就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只是放到親戚家里養了,這個跟你又有什么關系?你怎么知道的,誰跟你說的?!” 朱元冷然看著她表演,看著她矢口否認,也并不著急,笑了一聲就說:“原來大娘還不知道?大娘認親的消息傳出去之后,李家的人也知道了,他們因為當初跑船所以被迫家人離散,是最近幾年才慢慢找到了家人,暫時在惠州落腳了……聽說了這件事,李家的人覺得很奇怪,當初他們是買了恭妃娘娘回家去當女兒的,早就已經讓人牙子寫明了契約,兩家以后互不相干,生老病死都跟你們家里無關的,恭妃也是被她們自小養大,他們不知道,怎么現在你們跑到京城來認親戚了?!?/br> 綠衣出了一口氣。 她就說,自家姑娘就不是個愿意受氣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來跟羅家這幫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她們主動息事寧人??? 原來姑娘早就已經有辦法了。 現在想想,之前姑娘讓楊玉清出門去,這么長時間都沒見到楊玉清,也是為了查這件事的吧? 綠衣忍不住要替自家姑娘叫好了,自家姑娘真是太棒了。 連帶著向問天跟水鶴都對視了一眼滿臉笑意,羅家的人實在是粗鄙且自私的叫人厭憎,這樣的人真是多看一眼都覺得礙眼。 羅大娘和羅大舅已經被朱元的一番話給驚呆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當初的事竟然后有人知道的這么清楚,最要緊的是,李家的人竟然還都活著,好巧不巧的,竟然還知道了這件事,而且豬呢比找上京城來了,要是他們找來了,那恭妃怎么可能還算他們羅家的女兒?! 第629章 畏罪 羅大娘覺得自己之前吃下去的那些火燒rou不是那么香了,那些東西好像是在體內翻江倒海,讓她一連打了好幾個嗝兒,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得哭。 好不容易羅大舅手忙腳亂的撲過去替她拍扶胸口,她才算是勉強緩過了一口氣,眼里全都是淚的看著羅大舅,又看看朱元,厲聲質問她:“你說什么?!這些事都沒人跟我們說過,你一定是瞎編來騙我們的,你這個死丫頭……” 羅大娘氣的淚水橫流,又驚又怕,說不清楚心里是個什么滋味,只是不停的喘著粗氣反復說一句話:“她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不管是不是我養的,那就是我生的,我生了她,她就該孝敬我!” 再說了,當初恭妃是可憐了一點兒,可是那又怎么了? 要不是當初他們狠下心把這賠錢貨給賣了,現在恭妃能有現在的好日子?家里也不是沒女孩兒,可是一個個的還不是嫁了莊稼漢在地里頭天天風吹日曬刨食吃,哪有恭妃這么好命? 羅大舅也嚇得慌了,他皺著眉頭搖頭:“不可能啊,不是都說那李家的人死了嗎?他們怎么可能還找來京城了?”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因為當初貴人們再三跟他們確認過,知道了李家的人當年發大水已經死的死沒的沒,才讓她們隱瞞這段過去,就當恭妃沒有被賣過的。 那要是真的李家人找來了的話,他們的榮華富貴還有嗎? 朱元冷眼看著羅大娘痛心疾首的哭天搶地,面色如常的搖頭表示驚愕:“怎么?你們竟然不知道李家的人已經找上門來了嗎?聽說李家的人也同樣去信王府大鬧了一場呢,說是恭妃是他們給養大的,不管從哪兒來看恭妃的娘家都該是李家而不是你們羅家,因此你們要告信王和恭妃娘娘不孝,他們就要告你們……” 羅大娘不哭了,忍不住打了個響亮的驚嗝兒,整個人的面色瞬間慘白如紙。 也難得她一張黝黑皺紋密布的臉上竟然也還能看出表情來,原本盤在炕上的腿也終于舍得動了,挪動了一下身體,攥緊了拳頭瞪大了眼睛罵了幾句臟話:“李家這天殺的,我們當年雖然說是收了他們一點兒銀子……” 羅大舅也舍不得這已經到了手里的巨大好處,滿懷不忿的附和:“就是,人是我娘生的,李家有什么證據……” “李家的人還有當年你們村里人牙子的文書呢,上面寫明了,是你們自愿賣女,從此以后生老病死兩不相干……”朱元哎呀了一聲,嘆了口氣問她們:“難道這文書是真的嗎?聽說現在順天府已經接了這案子了,只要恭妃娘娘那里一問,就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再說還有當年的人牙子,想找也很簡單就能找得到,這件事……” 羅大娘不自然的吞了口口水,她虛張聲勢的張牙舞爪:“就算是這樣,我們賣了她,難道他就不是我的女兒了?” 向問天冷哼了一聲,面上嘲諷明顯:“老大娘,這話你可算是說對了,恭妃娘娘肯定不是你們的女兒啊,你都已經把人家給賣了,那賣身契上面可寫的清清楚楚的,一開始那人牙子可是準備把恭妃娘娘賣給人家當下人的,恭妃娘娘差點兒入了奴籍!是人家李家厚道,買了人回去當女兒養著,你們現在見人家發達了又來鬧……” 綠衣也忍了許久了,當即插話:“可不是,現在來鬧算是怎么回事?一來讓恭妃娘娘和信王殿下蒙受不白之冤,讓人家都以為恭妃娘娘和信王殿下當真是嫌貧愛富,趨炎附勢,二來這也是欺君之罪呢!你們當京城是什么地方?當皇家的人是什么?容得你們在這里肆無忌憚的胡鬧!” 水鶴到這時候也領會出來朱元的意思了,立即便接過話一唱一和:“欺君之罪!這可是要殺頭的!你們當初隱瞞了李家的事,自己站出來,還敲鑼打鼓的生怕別人不知道這事兒,這要是都是真的,你們可就人頭不保了??!” 什么?! 羅大娘和羅大舅大驚失色,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犯了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