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節
這樣的日子,她過的實在膩煩了。 她笑了一聲,像是在告訴蘇付氏也更像是在警告自己:“不會的,不會有那一天?!?/br> 蘇付氏心思更重了,遲遲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過了好一陣子,才嘆了一聲氣出來,檐下的燈籠還在隨風搖曳,綠衣陪著水鶴在院子中嘰嘰喳喳不知說些什么,見了她出來,就急忙跑上臺階喊了一聲夫人:“殿下……殿下來啦!” 蘇付氏眉心一跳,真是背后最怕說人,這一說,人就已經來了。 她哦了一聲,反應過來:“快請殿下去花廳喝茶,跟他說姑娘馬上就過去?!币幻嬗只仡^敲了敲門。 朱元已經聽見了,她打開門看了蘇付氏一眼,已經恢復成了平時那波瀾不驚的樣子,沖蘇付氏點點頭:“姨母去準備一些點心吧?!?/br> 蘇付氏也知道現階段哪怕是想避嫌也不可能,點點頭并沒說什么,轉頭帶著綠衣去廚房了,朱元便帶著水鶴到了花廳,一眼就看見背著手正不知跟朱景先說些什么的楚庭川。 他動作隨意而自然,對著朱景先也既耐心又溫和,說了幾句,朱景先便笑起來,見了她還喊了一聲jiejie。 朱元微笑點頭,對上楚庭川的眼神,笑了笑便請他坐:“殿下怎么有空過來?” 錦常在背后偷偷朝著朱元做了個不知好歹的鬼臉。 楚庭川倒是沒有理會他,他在朱元對面坐下,見朱景先急忙跑出去了,便忍不住一笑,說:“我聽說你出宮之前就病了一場,所以特意過來看看你有沒有好一些?!?/br> 第574章 真心 錦常在后邊忍不住嘆了口氣,揚著下巴真想去晃一晃朱元的腦袋,看里面裝的是不是都是水。 這不是挺聰明的一個姑娘嗎?干啥啥都行,怎么到了這種事上,好像就比別人少長了一竅似地,就是不開竅呢? 這么大老遠的,菜剛剛辦完事就來朱家看人了,還能是為了什么? 難道真是因為少了你朱元這個謀士就不成了? 錦常嚴重懷疑朱元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打著欲擒故縱的主意。 哼。 他在心里冷哼了一聲,覺得自家殿下真是哪哪兒都好,就是眼神不大好,那么多名門閨秀,怎么就是眼巴巴的盯著這個朱元不放了? 朱元去端茶盞的動作就是一頓,不過也就是一瞬之間的事,她便又淺淺的笑了笑,很客套的說:“多謝殿下關心,雖然醫不自醫,可是這點小毛病,并不礙事的,早已經好了?!?/br> 她看著卻不像是已經好了的樣子,眼圈底下還是厚重的烏青,連帶著嘴唇上都起了薄薄的一層皮,顯然病過還未恢復元氣的模樣。 楚庭川對著綠衣笑了笑,接了茶放在旁邊的小幾上,目光緊盯著朱元,片刻后才輕聲說:“我才剛從廊坊回來?!?/br> 朱元有些不解,并沒有接話。 楚庭川便提醒她:“這一次,跟隨去西北的巡察御史正是王舒王大人,鎮守太監乃是徐東英的的干兒子之一順紋?!?/br> 朱元終于有了反應,她猛地抬頭看向楚庭川,一時之間覺得自己猜的或許是對的,一時之間又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 可是楚庭川這鎮定的模樣還是讓她忍不住從心里生出了一點復雜,她輕聲問:“殿下的意思是……” “我安排了一下,錯木達說的那些話當然是沒人信的,他們打算帶著錯木達去關外跟那些瓦剌人談判。而這個時候,當年恭順侯吳順的一個心腹部下跑出來,說自己的確是隱約聽說過瓦剌王庭被俘虜的尚且還在襁褓中的一對王子王女丟失在大周境內的事?!背ゴ寄坎粍?,緊緊盯著朱元,忽而笑了笑,露出頰邊的一對酒窩,俊朗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點兒戲謔:“得到這個消息,聯想到錯木達出現在京城的事,王舒大人和順紋商議過后,上書請示過內閣和父皇,順藤摸瓜的找到了那兩個孩子?!?/br> 錦常實在忍無可忍,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回他還咳嗽了一聲提醒了一下朱元:“朱姑娘,您想明白了沒?我們殿下為了您,可真是費盡心機了。錯木達是早在交給錦衣衛之前就動過手腳把他給毒啞了的,他根本不會寫咱們大周的文字,想告狀都告不了。那倆孩子,之前見過他們出現在您身邊的,有顧傳玠、李名覺等人,但是顧傳玠現在死了,陳家王家他們,是不會再有機會看見那兩個孩子了,兩廂無法對證,永遠不會有人猜到他們就是曾經住在過您家里的文峰和小棗兒?!?/br> 為了朱元,放他們一條生路,又替大周能謀求更多的利益,楚庭川真是用費盡心思四個字也一點兒都不為過。 朱元也猛地怔住了。 她完全沒有想過楚庭川竟然會這么處置。 難怪從那天之后她就沒有見過楚庭川,原來這些天他是去辦這件事了。 是,再也沒有別的辦法能夠做的比這個更好了。 既留了小棗兒跟文峰的性命,也不會對大周造成任何的損失,反而能反過來,拿這兩個孩子跟瓦剌王庭談判。 有了這兩個孩子在,誰還會理會錯木達的攛掇。 再說,錯木達現在也已經廢了,有了這兩個孩子,甚至根本都不必再拿錯木達去談判,私底下再使個計謀,他手底下那些弟弟們,只怕一個個都要為了太師的位子親自撲過來把錯木達給殺死。 互相攻訐,主弱臣疑,瓦剌至少有好一段的日子要在處理內部紛爭中度過了。 至于小棗兒跟文峰是不是能扛得住這些,是不是能在傾軋中活下來,那是文峰跟小棗兒的事了,非我族類,楚庭川能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留了最大的余地,剩下的事情,不管是怎么樣,都已經跟朱元和楚庭川無關。 朱元攥緊了拳頭,一時之間覺得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是一直都知道小棗兒跟文峰最好的結果就是死的,她也做好了這個準備,可她沒有料到楚庭川竟然選擇這么做。 他其實是承擔了風險的,這件事要是被任何人知道了一點風聲,他就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可是他還是這么做了。 要說這不是為了朱元,朱元自己都覺得虧心。 這世上從來沒有人對她這么好過。 她從來沒有一次,哪怕是一次被哪個男人這么善待過。 她也從來沒有感受過那種被人堅定選擇的感覺。 可是如今,楚庭川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讓她知道自己在楚庭川那里意味著什么。 可是何至于此? 她跟楚庭川認真算起來,相識不過是一年多,雖然彼此依靠結盟,可是這樣的關系,難道真的足以讓楚庭川為了她做到這個地步? 她有些不敢接受,也有些望而卻步,更有些不知所措,一時之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份好意。 錦常有些忍不住了:“朱姑娘,我們殿下這可是冒著天大的風險,您難道半點情都不領?” 不領情實在是說不上,朱元只是在衡量自己該如何付出才能對得起這份心意。 可是她能給的出什么? 這份好意重于千金,可是跟楚庭川比起來,她實在是太貧瘠了,連同樣的心意自問都沒有。 屋子里靜默了一瞬,門就被敲響了,蘇付氏略帶著顫意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來:“殿下,元元,衛指揮使過來了……” 錦常實在沒忍住,結結實實的翻了個白眼。 怎么的,朱元這里是有金子還是怎么的,怎么殿下跟衛指揮使就是黏住這里放不下了? 連朱景先也覺出了不對,站在廊下問蘇付氏:“姨母,殿下跟指揮使怎么都來了?” 第575章 爭執 朱景先倒是沒有把事情往別的地方想,說到底他的年紀還是太小了,他只是覺得五皇子跟衛敏齋都來了,一般來說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的。 蘇付氏摸了摸他的頭,看著他的目光略微有些復雜。 其實為了朱景先好也為了家里人好的話,這兩人不管哪一個都是最好的人選了,可是偏偏都不行。 正如朱元所說,別人怎么看你不要緊,可自己要有自知之明,世上沒有白吃的飯,天上也不會掉餡餅,這兩個人固然好,可是嫁給他們麻煩恐怕也跟機會一樣的多。 她有些意興闌珊的苦笑了一聲,敷衍自己的外甥:“沒什么,你jiejie如今封了縣主了,殿下跟衛指揮使都跟咱們家關系不錯,是來道賀的?!?/br> 這樣說倒好像也說的過去,朱景先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衛敏齋卻已經到臺階下了,先跟蘇付氏問了好,目光落在了朱景先身上,腳步不停的上了臺階跟朱景先并排站在一塊兒:“聽說你已經拜了王先生當老師了,可有什么不習慣的?” 朱元不在家的時候,錦常跟衛敏齋都時常會過來瞧瞧他,朱景先已經不是跟從前那么怕他,聽見他問就笑起來:“多謝衛指揮使關心,王先生很好?!?/br> 衛敏齋沖他點點頭,進了門看見了楚庭川也在,并沒什么意外的行過了禮,便說:“原本是打算三月三請朱姑娘上門做客的,可是現在事情有了些變化?!?/br> 錦常瞪大眼睛,活脫脫像是一只伸長了脖子的公雞,看了看衛敏齋又看看朱元,見朱元還是那副鎮定如常的樣子,才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頗有些擔驚受怕。 雖然他們殿下哪哪兒都好,但是人家承恩侯的確也不差什么,他還真怕朱姑娘的眼睛沒那么好。 楚庭川放下茶盞,看向衛敏齋的眼神就有些若有所思。 朱元也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沒想到衛敏齋這回過來只是簡單的為了說一聲三月三的宴會有變動。 綠衣進來倒茶,衛敏齋順勢落座,喝了口茶便說:“剛開春,江西便發了一場大水,南昌和贛南等地出現不少流寇,江西巡撫上書請求朝廷賑災,如今我領了押送的差事,后頭就要動身了,所以過來跟朱姑娘說一聲,恐怕這次的飯,是又趕不上了?!?/br> 朱元有些意外。 衛敏齋著實不是那種很會體貼人的人,這一次卻百忙之中還抽空過來一趟。 連楚庭川也看了衛敏齋一眼。 衛家形勢復雜,衛老太太是皇后生母卻又不是衛敏齋的親祖母,家里關系亂的很,衛敏齋和衛大夫人再喜歡朱元,也不能改變他們家里的人瞧不上朱元的事實。 如果衛敏齋不在府里,這一次朱元如果礙于情面過去的話,少不了又是一頓冷嘲熱諷。 當然了,新封了縣主,想必衛家那些女眷們會稍微客氣一些。 可就是那種客氣和恭敬里也隔著生疏和瞧不起的那種滋味,也足夠讓人難受了。 楚庭川一直覺得衛敏齋是不懂這些的,看來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后,他真是開竅了很多,也可以換個說法,看來衛敏齋是真心實意的想求娶朱元的。 衛老太太對此也深感疑惑且不理解,她咳嗽了幾聲,情緒有些激動的責問衛大夫人:“敏齋是年紀小,又在外頭野了那么些年,根本不知道咱們京城的事,你難道也不知道?頭一個不必說,咱們家跟原本的朱家,那也能說的上是一聲他們高攀了,何況是如今?你真是昏頭了,娶那么一個女人,以后對敏齋的前程能有什么助力?她連個娘家人都沒有?!” 忍了許久了,衛老太太撫著自己的胸口,見衛大夫人只是低著頭不說話,就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婚姻大事,講究的就是一個門當戶對,講究的就是兩姓之好,她朱元要什么沒什么,名聲不好,家中如今做主的長輩是什么?是一個守了寡的和離的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以后出門,人家都要笑話你們不講究!” 這些話說的實在是有些過于狠辣了,見衛大夫人的面色越來越差,旁邊的二夫人和三夫人對視一眼,急忙出來打圓場。 “娘這是說到哪兒去了……”二夫人微微皺眉:“縣主自然是好的,能在太后跟前得臉的,哪能是不懂事的?只是不合適罷了?!?/br> 太后如此看重朱元,急巴巴的封了個縣主就是為了幫她做名聲,衛老太太這些話傳揚出去,這是讓朱元難堪不錯,可是卻難道不是在打太后的臉? 惹怒了太后,連皇后娘娘在宮里的日子只怕都不會好過的。 三夫人就去笑著勸衛大夫人:“大嫂,您也別生氣,咱們一家人關起門來怎么鬧都是一回事,出了門還不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衛字么?我們也知道,當年的事,大家心里都有心結……可是那些事,咱們說回來,都各自受了教訓了?!?/br> 也是,衛順惠總歸是死了。 說起這個,三夫人心里顯然不好受,眼圈兒微微泛紅,抿著唇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輕聲跟衛大夫人說:“現如今,大家既是一家人,力氣就該往一處使,何苦非得為了慪氣選這么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呢?天底下的好女孩子多的是,要是您不喜歡京城的這些閨秀們,那也還有外頭的呢?” 衛大夫人只覺得膩煩。 說到底,這些人不過就是怕了朱元的厲害罷了。 朱元是個不走尋常路的,別人怕干不敢干的事,她都敢,她豁的出去,她也不怕世俗眼光,娶了這么個媳婦兒回來,以后二房三房怎么還能在大房頭上吸血? 無非為的就是這些罷了。 她不說話,衛老太太便審慎的朝她看了過來,氣喘吁吁又有些氣怒的問她:“老大媳婦兒,你可得仔細,這娶妻的事兒可不是小事兒,關乎了他以后的一生,你也就這么一個兒子,要是他走錯了路,你不拉拔一把,以后可難保他不怨恨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