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節
可是等到季晨支起身子來,看見了站在朱元身后那個白衣少年,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了-----衛敏齋怎么來了?! 從前衛敏齋跟朱元來往還算密切,關系也還算好,連帶著他們這些底下的人,對著原本讓人望而生畏的錦衣衛指揮使有了一點兒改觀,隱約甚至有覺得他們已經成為了朋友的錯覺。 可是這回衛家的事情辦的實在太不地道。 衛敏齋不想跟徐家結親,被徐家籠絡,可是他家里不是那個意思,所以想讓朱元出面解決這件事,這是沒什么差錯的,畢竟這里頭的貓膩他也沒打算瞞著朱元,并且告訴了朱元得到了朱元的承諾。 可是問題是,朱元是在幫衛敏齋辦事,差點兒還落入了賀二的圈套,在衛家被當眾為難羞辱。 但是從頭到尾,衛敏齋都如同是一個隱形人。 他并沒有任何的表示,甚至在朱元陷入重圍之時沒有任何的支持。 衛家所有人都不配合朱元的情況下,她是如何近乎完美的完成了衛敏齋的要求,這里頭到底如何艱難,想必衛敏齋也不屑于知道。 可他們這些跟著的人卻難免替朱元覺得委屈和心寒。 因此見了衛敏齋,向問天季晨對視一眼,恭敬卻疏離的行過禮,便立在一邊。 朱元也挑了挑眉:“衛指揮使?!?/br> 她的態度說不上熱絡不熱絡,可是衛敏齋卻不知道為什么,忽而皺起了眉頭。 他默了默,才跟朱元說:“陸廣平跑了?!?/br> 這事兒朱元早就已經從錦常那里聽說了,她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衛敏齋便又道:“他脫逃了,回了云南便自然要跟平南侯通氣,只怕云南的亂局一時半刻還平靜不了,又是多事之秋了?!?/br> 朱元莫名其妙。 這事兒是朝廷大事,衛敏齋雖然是錦衣衛,但是跑來跟她說這個,是不是顯得有點太奇怪了? 她說到底就是個閑人啊,上次給他們出主意,那也是因為黃家要遮掩陸廣平,但是黃明安卻不知死活總得來招惹她。 可是現在,說句難聽的,已經不關她的事了。 換句話說,就算是她想管,身份地位也不容許她再插手了。 衛敏齋怎么無緣無故的跑來跟她說這個? 她想讓衛敏齋讓一讓,別擋著自己回家去讓小棗兒試試新買的鞋子喜歡不喜歡。 可衛敏齋沒有動的意思,她也只好站著道:“這些事并不是我能管的,指揮使實在不必跟我提起,不知道指揮使還有沒有事?若是沒事,我得先回家了?!?/br> 衛敏齋出聲叫住她,遲疑著說起了這次賀二在衛家鬧出來的幺蛾子:“這次的事,我回了家才聽母親說起,對不住,讓你一個人遭遇這么多事……” 朱元嗯了一聲,面色稍顯冷淡。 這次的事,說句實在的話,她并不怎么開心。 雖然完美解決,雖然達到了目的,但是那種明明說好結盟,卻被拋棄孤身作戰的那種滋味并不好受。 第490章 不同 她實實在在的想幫衛敏齋的忙,并且付諸了行動。 誠然這是因為衛敏齋之前幫過了她的緣故,但是她自問自己并沒有欠下衛敏齋如此大的人情,如果那天沒有賀二自作主張鬧出的那事牽扯進了徐二少爺,弄得徐游和英國公夫人他們方寸大亂,提前散場。 那么她該怎么辦到對衛敏齋的承諾呢? 衛敏齋不在,衛家所有的人都不配合,包括慈眉善目的衛大夫人。 他們所有人都冷眼看著她一個人,似乎是在嘲笑她螳臂當車。 如果沒有賀二的突發奇想,如果不是她抓住這個漏洞引出了賀二的貪心,設計了徐二少爺,那么想要達到目的,那么她就只能走最不該走的一條路-----那就是犧牲自己的名節,當眾跟徐游過不去,將自己跟衛敏齋的關系弄得曖昧不清。 這固然是叫英國公府丟臉。 但是也是在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可是衛敏齋并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他甚至或許一開始就覺得這樣是最省事的法子----年少慕艾,本就是人之常情。 他年少居高位,又清俊出塵,喜歡他想要他當乘龍快婿的人,簡直如同過江之鯽。 多她一個,也不過就是給他輝煌的人生再加上無關痛癢的一筆罷了。 之后如果他不娶她,少不得她再被別的人譏笑一句癩蛤蟆想吃天鵝rou,但是對他自己,卻絲毫影響也沒有。 朱元不想這樣惡意揣度他,但是畢竟這件事讓她心里不怎么痛快。 她也是當過王妃的人,她的日子誠然過的不痛快,但是卻也有自己的底線跟尊嚴。 她把別人當朋友,對方可以不回報同等的真心甚至是同等的誠意,但是最好不要把她當成冤大頭,想要榨干最后一點利用價值。 衛敏齋犯了她的忌諱。 她不怎么高興。 既然不高興,她也沒打算藏著掖著,語氣淡淡的笑了笑:“不,衛指揮使是看得起我?!?/br> 衛敏齋怔了怔。 他的確是這么想的,在他眼里,這世上就沒有朱元搞不定的事。 原本他也的確是想著該留下來,跟朱元合計一下,想一個無傷大雅的法子,既讓英國公夫人他們知難而退,也不必讓朱元太過拼命。 但是等到陸廣平那邊的消息傳來,他就再也顧不上這些了-----如果能抓住陸廣平,那么云南這次的事情也就能迎刃而解,他自然也算得上再立下一大功勞,能往前再進一步。 至于朱元…… 他想過,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朱元抬出他的名頭來壓人,這固然會叫她名聲受損,但是他覺得朱元不在乎這些。 “我的確是不在乎名聲?!敝煸佬l敏齋在想什么,她也不想讓自己的不痛快憋在心里憋得發慌,挑眉自嘲的笑了一聲:“可那也要看是什么時候,當初是沒有辦法,我若是想要為我母親報仇,就只能舍棄名聲,可如今……我的大仇已報,家里還有親人需要照顧,底下還有弟弟需要讀書,我不能自己任性帶累他們,衛指揮使,對不住?!?/br> 她說著,忽而覺得疲憊,不想再說什么,幾步越過衛敏齋,連道別也不曾,飛快的上了馬車。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矯情,其實早就已經做好預想的,可是等到被視為朋友的人這樣輕視的時候,心里難免還是很不好受。 大約是她不配享受這世上的一切好意吧。 野獸就該自己舔舐傷口,怎么能指望旁人來安慰療傷。 這么想著,當馬車到了家里的時候,她忽而又覺得好受了許多。 沒有關系,沒有關系,反正她的確一直都是這樣堅強的,再艱難的狀況都可以一個人挺的過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和安慰。 她調整好了情緒,臉上掛出很適當的笑意下了馬車,卻忽然怔住在那里-----邁進家里的門檻,她看見那顆大樹底下,楚庭川穿著一身寶藍色的直身長袍正跟朱景先說些什么,少年身長玉立,聽見動靜回轉過頭來,漆黑如電的目光朝著她看過來,臉上微微帶笑:“你回來了?” 長路漫漫,無所停歇,朱元忽然就有些不想走了。 楚庭川走過來,順手接過她手里拎著的點心盒子,側頭看她:“聽說你的酒樓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準備何時開張?” 朱元抿了抿唇,有些茫然有些疑惑。 可是楚庭川態度這樣自然,她不知道為什么也跟著舒了一口氣,老老實實的告訴他:“過了元宵吧?!?/br> 楚庭川自然而然的將手里的點心交給了眼巴巴的跟上來預備抱朱元大腿的小棗兒,唔了一聲便道:“開這樣大的酒樓,得鬧出些大動靜才好?!?/br> 朱元忍不住真的笑了,她摸摸小棗兒的頭讓小棗兒去玩,笑著點頭:“英雄所見略同?!?/br> 京城中大的酒樓并不少,算起來,不管是寶鼎樓還是獅子樓,規模上都是一等一的,錦繡堂也以繁華見長,既然如此,要在這幾家大酒樓當中走出自己的一條路來,那便一定要快準狠,讓這京城大部分的人都知道開了這么一家大酒樓,并且還要讓人以吃到他們酒樓的飯菜為時髦。 而怎么做到這一點呢? 朱元決定剽竊一下上一世時五皇子的做法。 反正這一世這位皇子殿下肯定是不能走韜光隱晦的路線了,應當也不準備開那些書齋酒樓來遮掩自己的性格愛好了,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客氣了。 這么想著,朱元輕聲咳嗽了一聲,在石桌邊上的凳子上坐下來,跟五皇子吐露了一下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五皇子倒是還沒說什么,錦常卻在背后啊了一聲面色古怪。 這兩個人是不是也太默契了,簡直跟對方肚子里的蛔蟲似地,朱元現在說的這個法子,之前在馬車上,五皇子殿下就已經提過了----連用的詞兒都差不多。 要么就不聲不響,要么就一鳴驚人,來個轟動全城的大事。 這倆人…… 錦常面色有些復雜,蔫蔫兒的站在邊上嘆了口氣。 第491章 給人 他一開始其實是很不喜歡朱元的。 不管怎么說,女孩子還是應該柔弱一點溫和一點兒,像是朱元這樣的,哪怕再聰明再能干呢,他也敬謝不敏-----她殺人的那狠勁兒,錦常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抗不到壽終正寢,就會因為某種原因觸怒她而被大卸八塊。 不,不止大卸八塊吧,畢竟那個瓦剌老大可能已經變成了rou泥。 至今他都還記得那天的場景,朱元渾身浴血的模樣,連向來以狠辣出名的錦衣衛都震驚了,看向朱元的眼神如同是看到了鬼。 當然,這件事被楚庭川跟衛敏齋聯起手來壓下去了,是以并沒有人任何人知道那天朱元還親自拿了刀把人剁成了rou醬。 他搖了搖頭,神情復雜的看著自己的主子-----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呢?天下女子千千萬,為什么看上一只母大蟲?。?? 可是現在楚庭川并沒功夫理會他的想法,他笑過了之后,才提起這回在衛家發生的事:“你沒有用那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我很高興?!?/br> 所謂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應當是在說她要承認跟衛敏齋有關系的法子,朱元原先彎起來的眉眼略微淡了淡,唔了一聲看向他:“還要多謝殿下?!?/br> 楚庭川正給小棗兒打開她打不開遞過來的盒子,微笑哦了一聲,似乎饒有興致:“為什么謝我?我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謝的?!?/br> “殿下別裝了?!敝煸行└袊@,可是臉上卻帶出一抹笑意:“別人不知道,我卻知道的,那天其實承嵐一直都在外間席上吧?是他慫恿徐二少爺進來看熱鬧的吧?” 楚庭川摸了摸鼻子,微笑望著她。 “殿下當真是深謀遠慮??!”綠衣倒了茶來,朱元伸手替楚庭川端過去:“如果我沒有順道想到以徐二少爺引誘賀二這個法子,不知道承嵐會怎么做?” 楚庭川摸了摸下巴,還真的似模似樣的思索了一會兒,才認真的看著朱元說:“你應當頭一個就想到這個法子,可若是沒有想到的話……那就少不得委屈委屈徐二少爺了,打暈了跟賀二送做一堆吧?!?/br> 當然,這種事還是少做,有點傷陰德。 玩笑著說完這些,楚庭川斂容看她:“往后這樣的事還是不要輕易允諾了,你并非無所不能,是人便會有弱點,何況這是得罪國公府,不是得罪路邊殺豬的屠夫?!?/br> 朱元覺得心底好像有一根隱秘的盒子,原本里面的陰暗痛苦眼看著就要噴薄而出,可是楚庭川伸手又替她把這個盒子給鎖上了。 她低著頭,忍住眼里已經涌到眼里的淚水。 少女握住茶杯的指尖泛白,整個人瘦弱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