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
朱元想起一件事來。 她睜著眼睛問:“有洪興班嗎?” 旁邊的向問天愕然了一瞬,仿佛是在詫異朱元怎么會知道洪興班,撓了撓頭才點頭:“有的,最近最紅火的就是洪興班了,聽說是有兩個了不得的旦角兒,扮相極美不說,連唱的也好,唱腔咬字兒都對味兒,是如今最受歡迎的越劇班子了?!?/br> 那好啊。 朱元笑了:“那一道去瞧瞧?!?/br> 她一句話未說完,身后傳來滾滾馬蹄聲,一行人停在她身邊,向問天急忙喊了一聲衛指揮使,便退在一邊。 方良跟著衛敏齋翻身下馬,見朱元仍舊平平靜靜的站著,心里倒有些詫異。 這位主兒竟然沒跟云上閣的那些嬌小姐們鬧起來,讓她們吃個大虧,而且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街上閑逛,這也真是見了鬼了。 衛敏齋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張口問她:“受委屈了?” 他長得比朱元高出一截,站在她跟前給她很大的壓力,她須得仰著脖子才能跟他目光對視,微笑著搖頭說:“都是些小孩子們的嘴上功夫,沒什么委屈不委屈的?!?/br> 不過如果衛家的人給衛敏齋看上的的確是這位徐游徐姑娘的話,那的確是很難打發了。 衛敏齋并肩跟她走了一段路,并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輕聲跟她說:“我沒有料到她們會出言不遜,但是沒關系,你放心吧,你這個委屈不會白受的?!?/br> 朱元笑了笑,在小攤之間穿梭,搖頭說:“我真沒放在眼里,再說你不懂女孩子之間的戰爭,名門貴女們動動嘴皮子,很正常,總不能真的撲上去你我打一頓……” 衛敏齋下意識看了邊上這個女孩子一眼。 她的側臉美極了,就算是側面去看,也能看見她秀挺的鼻子和如羽扇一般的睫毛,他不知道為什么,忽然也壓抑下心中的怒火笑了一聲:“方良說,他怕你一見面就打人家的臉,把人家給打壞了,沒想到你竟然是這么看的,小孩子嗎?” 可是如果那些人是小孩子的話,朱元又是什么? 他總覺得朱元身體里住著的不是十三四歲的靈魂,可是卻又說不出這一點懷疑到底是在哪里,只好問朱元:“那朱姑娘考慮的怎么樣了?這個忙……” 朱元答非所問,她站定了腳認真的嘆了口氣:“衛指揮使給我出了個大難題,雖然我覺得自己還算是有一點斤兩,但是說實話,我對面前這幾位小姑娘們,也有些頭痛。不過我也知道衛指揮使為什么會找上我了,因為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了?!?/br> 畢竟其他的姑娘們,誰會豁出臉皮去跟徐游爭呢? 不說是不是自取其辱,她們根本斗不過這個姑娘。 而那些想要趨炎附勢的,他們家里的能力又比不上英國公。 唯有她,最是光棍,名聲在外,能夠做旁人不敢做的事,也根本不怕得罪人,身后又沒有什么家族什么的,是最好的人選。 何況她連盛家以及興平王都能搞得定,就算是這位徐姑娘十分難纏,可是終歸不過就是個女孩子,她是應付的來的。 怪不得衛敏齋會找她,不管從哪個角度上看,找她也的確是最好的解決麻煩的法子了。 她想了想,徑直答應下來:“好吧,這個忙,我勉為其難的幫一幫吧?!?/br> 竟然真的答應了,衛敏齋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向來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也有了一點笑意。 第398章 故人 衛敏齋笑開來,問她要去哪里,是不是要送她一程。 朱元搖頭:“我要去前面看戲,等到晚上再跟舅舅們一起回去,衛指揮使有事的話,先走吧?!?/br> 衛敏齋也的確有事,之所以找到這里來,也是因為順路,聽朱元這么說,他遲疑了一瞬,才從方良手里接過幾張銀票遞給朱元:“朱姑娘,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朱元回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貴公子們送東西哪里有直接送銀票的?怎么也要送華麗的衣料或是璀璨的珠寶首飾或是名書字畫,衛敏齋倒是直接,竟然直接送銀票了。 她知道這應當是衛敏齋聽云上閣的人說她沒買衣裳的緣故,以為是她缺銀子,也沒有拒絕,示意向問天接過來,目送衛敏齋告辭上了馬,才繼續優哉游哉的往前走。 向問天也有些奇怪,這種送銀票的人他還是頭一次見,但是更多的卻還是欣喜:“姑娘,衛指揮使人不錯,肯定是知道咱們在云上閣受委屈了,以為咱們沒銀子買衣裳,所以才給我們銀子呢?!?/br> 是啊,朱元走了一段路,終于停下來,面色復雜的望向前方。 向問天跟著她停下來,不知道她為什么忽然不走了,等看到前方的動靜,才笑著給朱元解釋:“姑娘,這里就是那些戲班子都會來唱一段的地方了,這些天這邊熱鬧的很,廟會人擠人,都是為了看一眼的?!?/br> 朱元點頭,向問天見她好似有興趣,就急忙擠進去給朱元擠出了個位置,讓朱元進來。 戲臺子上正在唱戲,朱元一進來,便聽見一句唱詞,不由得怔住。 倒是向問天抱著臂對朱元說:“姑娘,咱們來的真巧,這正好是洪興班在登臺,您瞧著周邊往上扔銀子的這么多,看起來,最近洪興班是真的極為吃香啊?!?/br> 是啊,畢竟以后能養出讓襄王都神魂顛倒的名角兒呢。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臺上如今仍顯稚嫩的扮成梁山伯的旦角,并沒有出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向問天忽而在邊上聲音低沉的嘆氣,說不好,演到還玉這一折了。 但凡是人,就少有喜歡看悲劇的。 大家都是如此。 臺上梁山伯躺在床上面容晦澀的唱起來:“母親帶回英臺信,書信上面言安慰,她說咫尺天涯難相會,此身未來心已來。但見她‘珍重’二字滿紙寫,她望我除災又脫晦?!?/br> ‘取過玉墜淚千行,四九啊,托你送還祝英臺?!?/br> 臺下登時哭聲一片。 連向問天也吸了一口氣,聲音悶悶的說:“這樣重要的信,怎么不多寫一點……” 不然或許梁山伯也未必會病死了。 朱元垂下頭,還是年紀不夠。 等到年紀漸漸大了,就會明白珍重二字的分量。 祝英臺千般不舍,萬般不甘,只在這‘珍重’二字里面。 她不想再看了,朝著人群當中擠去,向問天見她往前走,急忙跟上去想要替她擋開一些擁擠的人群,卻發現早已經有一雙手攏在了朱元頭上,不由得便詫異的回過頭看了一眼,忍不住小聲的啊了一聲。 可他立即就又閉了嘴,忍不住有些震驚和心悸----怎么回事,怎么這位主兒也出現在了這里?!這人擠人的魚龍混雜的地方,五皇子竟然來了! 朱元自己也詫異不已,抬頭看了楚庭川一眼,心中不知道為什么,很快的、噗通跳了一聲。 戲臺上梁山伯又在哀哀戚戚的唱:“英臺說出心里話,我肝腸寸斷口無言,滿懷悲憤無處訴啊……無限歡喜變成灰?!?/br> 無限歡喜變成灰。 朱元垂下眼瞼,輕聲問他:“殿下怎么過來了?” 楚庭川跟她并行走在人群里,往戲臺上看了一眼,將她往里讓了讓:“沒什么,聽說你今天在外頭晃蕩一天了,所以出來瞧瞧你?!?/br> 這真是很稀奇的體驗。 姨母知道她為人謹慎,不會出意外,也不想干涉她的行蹤,不會因為她在外面耽擱久了就擔心。 而舅舅也跟她相處的時間很少,對她的感情的確是沒有他們所有人想象的那么深。 前世今生,唯有楚庭川。 他在聽說她在外面漫無目的的晃了一圈之后,居然會親自來找她。 這讓她覺得很不好,又說不出哪里不好,只好一邊往前走,一邊低聲說:“我是出來逛一逛,想要熟悉一下京城,還有,我想來戲班子找個人,幫她贖身?!?/br> 這也是她之前為什么接下衛敏齋銀票的原因。 她是需要銀子的。 而她現在并沒有太多。 楚庭川嗯了一聲,竟然也不多余的問什么,只是問她:“去哪個戲班子贖人?” 他甚至連一句原因都不問。 朱元疑惑的嘆了一口氣。 楚庭川對她的好未免也太直接了,叫人都無法忽略這其中掩藏的好意。 她定了定心,說出洪興班的名號,楚庭川便徑直帶著她往洪興班豎旗的棚子去。 終于到達,而剛才那個扮成梁山伯的旦角兒也正從臺上下來,神情木然的往她這個方向走。 兩廂碰面,朱元低聲喊她:“太華!” 梁山伯猛然一頓,等到看見朱元之后,又滿臉茫然。 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所以并沒有以后的精明和警惕,走過來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姑娘認識我?” 但凡登臺,那都是有藝名的,她藝名就叫做小仙,聽得久了,幾乎都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本名了。 這個年紀小小的姑娘,怎么會知道她的本名? 朱元微笑起來,臉上的笑意燦爛,握住她的手問她:“你是不是籍貫蘇州,蘇州定縣人?我找的就是你?!?/br> 李太華更是滿臉茫然了,她抽出手疑惑的問她:“姑娘怎么知道?” 她當然知道,朱元微笑回答:“李姑娘,我是來送你回家去的?!?/br> 李太華有些發怔,滿臉茫然看著朱元,覺得自己是遇見了一個神棍或是一個瘋子。 怎么回事,這個姑娘怎么有些神神叨叨的? 楚庭川自始至終都表現得非常安靜,并不張口說任意一句話。 第399章 虧欠 李太華被朱元給弄得恍惚又不安的很,簡直把朱元當成了患有腦疾的人,咳嗽了幾聲,將心里的那點期望還有奇怪壓回去,努力忽略朱元竟然知道她的身份來歷的事實,搖了搖頭回應了前面伙伴的呼喊,笑著說:“姑娘別開玩笑了,我還有事要到前面去,不然只怕班主責怪下來,我又要受罰了?!?/br> 她到底是還沒成名。 這個時候是可以任由班主打罵或是責難的時候。 可是就算是成名了,也未必就好。 朱元至今還記得太華當時被送進襄王府的情景-----她穿著一身素衣,形容慘淡,被襄王禁錮在他的王府一座院落里。 一開始襄王對她還有幾分興趣,覺得她桀驁不馴,是個有棱角的美人兒,對她很有耐心,可是漸漸的,襄王就開始動手了。 不僅動手,還時常打罵。 朱元一開始也并沒有想管這件事,她自己尚且一身的麻煩,哪里有空去管別人? 是太華先幫了她的忙,那天她的女兒呦呦被那些不知分寸的妾侍弄得掉進水塘,大家都做鳥獸散,唯有太華跳下去,替她將呦呦撈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