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朱元的動作也因此更加的快而且暴躁。 就好像她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魚。 她的動作好像是在殺魚,所表露出來的對人命的漠視令這些已經殺慣了人的金吾衛都不可避免的感覺到了驚恐。 太可怕了。 誰要是跟這樣的女人是親戚或者是朋友,估計要一天到晚沉浸在恐怖當中吧? 誰敢跟這樣的人在一起???!要是有一天得罪了她,可能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朱元的動作沒停,直到那個瓦剌人在她手里徹底停止了呼吸,才面無表情的抹去了臉上的血,將刀插進泥里,冷冷的轉身看向楚庭川。 她的目光是冷漠的,毫無感情。 錦??吹男捏@rou跳。 楚庭川卻緩緩地,緩緩地嘆了口氣,上前毫不遲疑的伸出手遞給了她一張手帕。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所有的人都對她退避三舍,恨不得能離她多遠就離她多遠,可是楚庭川卻還是沒有猶豫的站了出來,站在了她的身邊。 朱元心里升騰起一股煩躁,又夾雜著愧疚和不安。 她遲遲不肯伸手去碰那塊手帕,冷著臉歪著頭看向楚庭川:“殿下看不出來嗎?我不是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我跟正常人是不同的,我沒有人性的?!?/br> 她不肯動,楚庭川皺著眉頭伸出手,替她抹去了眼角的那一抹血痕,輕描淡寫的垂下頭看她的眼睛,不閃不避的跟她對視:“我知道啊,從那天在襄王府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br> 朱元怔住看他。 楚庭川便輕聲說:“你看出了我的病,我也同樣看出了你……”他示意底下的人打掃戰場,收拾殘局,自己站在朱元面前,坦坦蕩蕩的微笑:“你也有病?!?/br> 朱元冷冷的看著他,仿佛是覺得好笑:“殿下玩笑了,我是個大夫,還是個很不錯的大夫?!?/br> 不然的話,當初她也沒有資格入這位殿下的眼,從而得到了他這么多的支持。 楚庭川點了點頭,順著她的話說:“是,你的確是個大夫,你的身體或許健康的很,可是我身體有病,你卻是這里有病?!?/br>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臟部位的位置,目光灼灼看著朱元:“朱姑娘,我們都是一樣的?!?/br> 錦常覺得自家殿下說得對,他抽空對承嵐小聲的說:“殿下說的沒錯,這人真的不正常,可能不止是心里有病,這里也有點毛病?!彼噶酥改X袋,聲音壓得更低:“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這么暴躁殘忍的,你說她殺人就殺人吧,可是非得要把人給折磨得生不如死,你說這是什么毛???是不是小時候受過什么刺激,以至于性情大變???” 承嵐卷著手咳嗽了一聲,瞪他一眼讓他收斂點:“我勸你最好別跟朱姑娘過不去,因為看樣子,你很可能斗不過朱姑娘的?!?/br> 錦常嗤之以鼻。 他不過是不想跟一個女人計較罷了,不然認真起來,他還真的會拿一個朱元無可奈何? 朱元擦了擦自己的手,忍住心里的暗潮涌動朝著楚庭川搖頭:“不一樣的,殿下,你跟我從來就不一樣?!?/br> 一個天生就高貴的皇子殿下,哪怕不受寵,起點也比她們這種螻蟻都不如的生命高貴太多。 她所受的苦他不必經受。 她生母早死父親冷漠后母惡毒,任由她自生自滅,她如同野草一般長大,其實她的心理早已經在期待和憤恨落寞當中被磨得扭曲。 上一世到最后,連襄王見了她也要瑟瑟發抖。 她早已經不像個正常的人了。 這一世其實不過是因為在報仇而一切又都順利,所以她這一面沒有機會露出來罷了。 她也原本沒有打算讓人看到自己的這一面。 她一直都把那些陰暗的、不可見人的情緒收藏地很好,努力的將它們都鎖在內心的一角不讓他們毀了自己的新生。 可是當性命遭到威脅的時候,她發現她之前所有努力的克制都是徒勞。 “就像我之前為什么要對著盛家和吳順趕盡殺絕一樣,我其實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的,任何人只要得罪了我,我就要加倍的奉還。我不是一個好人,誠如殿下所說,殿下不過是身體不好,而我是從心里就出了毛病,治不好的?!敝煸钗艘豢跉?,自暴自棄的站在楚庭川面前:“殿下看見了嗎?那些迂回的設局其實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最想做的,是這樣殺死一個人,之前的朱正松和盛氏,其實我已經在心里,殺了他們很多遍了?!?/br> 楚庭川目光凝重。 朱元在心里淺淺的,很輕的笑了一下。 竹馬似水紋,心碎不復有。 吃過虧上過當,她不會再穿新鞋走舊路了。 誰都不要想用任何的感情羈絆住她。 楚庭川拽住她的手,嘆了一聲氣說:“那可真是不妙,你病的有些重了。不如我們再來做一次交易吧?你替我治病,我也替你治病,怎么樣?” 朱元回頭看著他,目光深邃而復雜。 他是對每一個有希望成為助力的人都如此掏心掏肺誠懇萬分嗎?如果是的話,怪不得上一世他能走到最后了。 這種人要是都不能成功的話,那誰還能成功? 他的那些兄弟們,恐怕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朱元沒有動。 楚庭川便也保持著耐心,靜靜地看著她,如同是在看一個孩子。 他根本不像是一個才十五歲的少年。 殘局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捉到了兩個活口,承嵐上前跟楚庭川稟報,楚庭川便看向朱元問她:“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既然都已經到這一步了,當然是該干什么干什么。 他們的招數既然已經用完了,那么就該輪到她出手了。 她想起這個,微微笑了起來:“回去京城,看戲?!?/br> 遠處傳來馬蹄聲,楚庭川挑了挑眉,一眼看見一馬當先奔來的錦衣衛,挑起了眉瞥了朱元一眼。 第364章 有心 大批人馬揚起一路的灰塵,疾馳到了楚庭川他們前方不遠處,便都整齊劃一的勒住了馬,紛紛下馬行禮。 衛敏齋一馬當先跑在最先,也是最先看見了楚庭川和朱元下馬的,不等馬停便長腿一伸徑直跳下了馬,疾步走到楚庭川和朱元跟前,行了禮就不著痕跡的打量了朱元一眼:“朱姑娘,你沒受傷吧?” 朱元看上去很不好,簡直好像是從血泊里頭被撈出來一樣,頭發也披散著,看上去狼狽的很。 他皺了皺眉頭,見她身后那些金吾衛正搬運著那幫瓦剌人的尸體,神情凝重,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的停頓了一下,跟朱元說:“我來晚了,抱歉?!?/br> 錦??吹哪康煽诖?。 咋回事?現在連救這種腦子有問題的人都流行排隊了嗎?! 他們家殿下腦子壞掉了也就算了,怎么又壞了一個?而且這位可是傳說當中的玉面修羅殺人不眨眼的衛指揮使??! 難道腦子有問題的人真的是能嗅到對方的味道然后扎堆的? 承嵐不動聲色的推了他一把,催促他快些完成自己的事別在這里搗亂:“我覺得朱姑娘應當并不喜歡被人私底下圍觀議論,為了你以后不被剁成魚rou羹,我看你還是收斂一點吧?!?/br> 錦常翻了個白眼,不過他想到那個瓦剌人的慘狀,決定還是閉嘴了。 楚庭川明白朱元為什么那樣生氣了。 她的確是個謹慎的人,從來不做冒險的事,哪怕是以自己為誘餌,但是她也早已經準備了天羅地網,準備將那些人一網打盡。 原來她早已經聯系了衛敏齋。 就算是他不來,想必以衛敏齋的能耐,找到她,殺了那些挾持她的瓦剌人,也是很容易的。 他覺得自己是該生氣的,畢竟雖然他破壞了她的計劃,可是到底是一片好心,而且確實不怎么計較回報。 可是經過了之前的那件事,看見了朱元殺人的場面,他竟然半點生氣的心思都沒有。 旁人只看見朱元的狠厲瘋狂。 他卻一眼看見了隱藏在她身后的,那個搖搖欲墜的、蒼白破碎甚至不堪一擊的靈魂。 她是個有病的人,他不能跟一個病人計較什么信任誰更多的問題,這么一想,楚庭川牽了牽嘴角,目光深邃的站在他們身后聽朱元跟衛敏齋說話。 朱元之前交代過的那個老萬很靠譜,衛敏齋分出去的一部分人已經根據他的情報,把當地的里正給抓了。 而當地的那個萬里正也不是什么硬氣的人,他這種小人物,當然是接觸不到上面的人,但是跟他接頭的那個,他確實能找得出來的。 由此層層上報,順藤摸瓜,衛敏齋很容易就查到了一個勛貴頭上。 而很巧合的,那個勛貴不是別人,正是興平王妃的娘家哥哥----齊家的現任家主,汝寧伯家。 有了這層關系,說不是興平王的手筆也沒人信了,畢竟誰都知道,齊家沒落,可都是靠著興平王在混吃等死的。 衛敏齋言簡意賅的敘述了一遍自己抓人的過程,見朱元沉默著聽,便意有所指的笑了笑說:“朱姑娘真是神機妙算,這世上恐怕再沒有朱姑娘算計不到的東西和人了?!?/br> 這樣的女孩子,簡直聰明得叫人生不出什么接近的意思來。 朱元的目光更冷了冷,臉上的笑意卻不要錢一樣的溢出來,連兩只酒窩亦深陷進去,抬起頭的時候是笑意盈盈的模樣:“衛指揮使謬贊了,我的確是想的比較多的人?!?/br> 她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人。 前世今生都是。 女人在別人眼里該有的溫柔和善,大方得體她全都沒有,有的只是一顆錙銖必較的心。 旁人對她不好,她想法子要防著他們會因為這份不好不滿生出什么事端,而旁人對她好,她最先想的,也是要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又多了什么值得別人覬覦的東西。 她從來沒有一刻是活的毫無憂慮的。 她從來都是步步為營,走一步想十步。 這樣的人是不會被人所喜歡的,世上的事情本來就很艱難很復雜了,誰都愿意跟簡單單純的人相處。 她笑了一聲。 可是楚庭川卻覺得她在哭。 他站出來哼了一聲打斷了這場談話,捂著胸口嘆氣說:“那個瓦剌人下手太狠了,我的肋骨好像被打折了,快……快回去請胡太醫?!?/br> 朱元回過神來,茫然看了一眼自己仍舊沾滿了血和泥的手,不知道是否該去搭這位皇子殿下的脈。 但是顯然楚庭川這樣的人是不需要別人下決定的,他虛弱著伸出手到朱元跟前提醒她:“朱姑娘,快快快!你是大夫,你快給我看看,我是不是還有救?” 衛敏齋驚住了,狐疑的看著楚庭川不知道他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朱元卻已經顧不得遲疑了,伸手替他把脈,凝眉思索了一陣才放下來,嘆了口氣說:“回去再說吧,殿下的脈象……恕我無能?!?/br> 這樣的脈象,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堅持到現在還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