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可就算是這樣,當聽說胡太醫的徒弟是朱元的時候,還是有許多人投來了不善的目光,憤憤指著他們讓他們出去。 “自己殺人自己驗尸?”有個年輕的后生冷笑了一聲:“怎么,方便你毀尸滅跡嗎?” 這話說的是有些難聽,但是吳家的人的憤怒和擔憂卻終于找到了出口,一個個的都開始義憤填膺起來。 還是那個推官站出來了,咳嗽了一聲就道:“朱姑娘昨天晚上是被請去給五皇子殿下治病了,怎么還能殺郡主呢?這肯定是誤會,大家要是不信的話,那就站在這里看著朱姑娘驗啊,這也不是不成的吧?” 他轉頭問的是朱元。 而朱元已經走上前端詳了一眼吳倩怡的狀態,她默默地雙手捧著吳倩怡的臉,片刻之后伸手拿出帕子,開始在她臉上擦拭。 汪推官有些茫然看了胡太醫一眼-----不是要驗尸嗎?這是在干什么?那么深情仔細的去擦一個死人的臉,怎么看這幅場景怎么詭異啊。 他雖然見慣了尸體,但是也怕晚上會做噩夢的。 吳家的人也都如同是一鍋燒開了的水,紛紛問朱元是在干嘛。 直到朱元仔細的將吳倩怡的臉擦拭完畢,胡太醫才擺了擺手:“嘿嘿嘿!都別鬧了嘿!看看清楚,誰殺人沒個傷口啊,看看你們郡主成什么樣了?!?/br> 眾人都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不約而同的又都發出了一聲驚呼。 連汪推官也露出一絲震驚來,看著吳倩怡臉上分布了銅錢一樣大小的黑點,啊了一聲問:“這……中毒?” “起碼有十幾年的年頭了?!焙t在邊上盯了一會兒,抬起吳倩怡的手給大家看:“瞧瞧,這哪里是一個小姑娘的皮膚?!?/br> 吳倩怡才死了兩天不到,但是袖子滑落下去,那里頭的肌膚都好像是跟花草一樣的枯萎了,只剩下一層皮裹著rou,渾似骷髏。 所有人都覺得頭皮發麻。 “怎么會這樣?!”慶和伯覺得匪夷所思:“我……我前些天才看到郡主,她那時候還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她的臉色還正常的很,只是看著比常人多幾分病弱和蒼白,眼圈底下有一層淡淡的烏黑罷了,皮膚也正常的很啊。 怎么現在短短時間就變成了這樣? 胡太醫搖了搖頭,看了朱元一眼,拿了銀針小心的從吳倩怡的腹間刺下去,拔出來之后便轉向汪推官:“的確是中毒,且跟瓦剌使臣上的毒有相似之處?!?/br> 密宗毒藥? 汪推官臉上神情沒變,心里卻忍不住嘖了一聲。 他們順天府早就收到刑部的消息了,說顧傳玠又供出了一些新的消息,讓他們來驗證一下。 現在看來,顧傳玠嘴里的那些話還真是有幾分可信之處。 那也就是說,大周聲名赫赫的大將軍……竟然真的跟瓦剌人有勾結???! 他面皮抽搐了幾下,才維持了臉上的平靜,點了點頭:“還要勞煩胡太醫和朱姑娘仔細查驗,我會將二位得出來的結論整理好盡快上報?!?/br> 慶和伯和吳家的人都怔住了。 胡太醫說這毒起碼有十幾年了…… 那十幾年前朱元都才剛剛出生,總不能是她跑去給吳倩怡下毒…… 第332章 老友 可如果不是朱元的話,那么…… 眾人細思恐極,只要想到那個可能,都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跳的飛快。 這么多年以來誰不知道吳順對待這個女兒到底有多么珍而重之,他甚至都不讓自己女兒多出門,哪怕是進宮的次數都有限----這也就罷了,別人進他們家去看吳倩怡,那也是有許多束縛的,說是怕吳倩怡受了驚嚇,她身體弱,怕那些女孩子們如果身上有病氣的會過給她。 吳家的許多族人就是被吳順的這些態度給氣的在外頭住也不愿意住在大宅子里的。 他自己的幾個兄弟就尤甚。 聽說當初他的堂兄的妻子好心帶著吳倩怡去了街上逛一逛,就差點兒被吳順給打了…… 從前都只覺得吳順真是個變態,愛女兒竟然愛到這種份上。 等到聽說他女兒定了親,還是一門三尚書的顧家,大家還都有些詫異,以為吳順是轉性了,以為他總算是更看得開,愿意漸漸的放開手讓女兒過自己的日子了。 誰知道吳倩怡卻死了! 之前大家都聽慶和伯說了當天的事,還以為是朱元殺得吳倩怡。 現在…… 想到這些細節,每個人都有了一個極為不好的猜測。 而不好的事顯然還不只是這些,汪推官話里的意思,竟然還是這件事還有別的內情。 難道真的不僅是吳順給女兒下了毒,而且還殺了女兒嗎?! 大家都頭皮發麻。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這些年來,吳順在外人面前表現的對女兒的在乎,原來都是假的嗎?可是他為什么要做這么無聊的事?! 再說了,到底吳倩怡是長公主和他的親生女兒,是他們在這世上唯一存在的的羈絆了??! 還是有人不大相信。 但是事實從來都不會因為誰不相信就變得不存在的。 吳家的人沒有等的太久,他們很快就從法司那里得到了確切的消息-----那個所謂的藏族的密宗毒藥,的確是已經存在了吳倩怡身體里十幾年,而之所以吳倩怡會死,也是因為那個需要按時服用的解藥吳順故意給換掉了,所以吳倩怡才會死。、 得知了這個消息,所有人一片嘩然。 宗室的藩王和幾個長公主都震驚不已,誰都沒有想到真正讓吳倩怡去死的,竟然會是吳順。 一直關注這件事,且為了這件事奔走的慶和伯更是茫然若失,他是真正把吳順當成手足的,到了此刻,別人都在痛罵吳順無情無恥,他也聲淚俱下的問他:“為什么???!” 到底為什么要這么想不開,去做這樣的事? 難道是因為照顧吳倩怡煩了嗎?可是也不必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吳順感慨的看著老友形象盡失的樣子,有些動容,片刻后才輕聲嘆了口氣:“老孫,別再說了,這件事,是我連累了你,你不要再為我奔走了,這些事都是我做的?!?/br> 慶和伯有些茫然,壓低了聲音問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而且你怎么會有那種毒藥???!別人不知道,難道我還不知道嗎,你對瓦剌人向來深惡痛絕,你怎么可能跟他們同流合污,從他們手里套取這種毒藥?!” 吳順面容有些扭曲。 隔著欄桿看著這慶和伯,他垂下了眼睛冷笑了一聲:“原來你這個也聽說了啊?!?/br> 慶和伯心里咯噔了一聲。 聽吳順的這個意思,難道竟然是真的嗎?!但是他到底圖什么?。?? “你別說胡話了?!睉c和伯忍住心里怕被牽連的驚恐和擔心,抿抿唇告訴他:“東廠張慶不知道為什么,這回好像咬死你了,我知道你這人清高自傲,但是這樣的污水潑下來,你不要全盤正接下來不知道辯解??!要知道,就算是圣上真的在乎你,要是你的罪名真的定了,他也不會再……” 吳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倒霉了一輩子,臨到頭能交到這樣好的朋友,他認真的望著慶和伯的眼睛,神情平靜而安詳的盤腿坐下來咳嗽了一聲:“老孫,夠了,我不想牽連你,這些事……都是我做的,他們沒有冤枉我,你不要再來看我了,我感念你的好心,若是有下輩子,我還愿意跟你做兄弟?!?/br> 什么?! 慶和伯沒有反應過來。 吳順在說什么?他說這些事真的是他做的?!哪些事是真的他做的,殺了吳倩怡?還是真的拿了密宗毒藥,還是說這回瓦剌使臣遭遇的下毒事件和刺客? 仿佛是看出了慶和伯的疑問,吳順冷冷的低笑:“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愿意娶她的?!?/br> 慶和伯臉色一下子煞白。 他也不是傻子,吳順一說起這個,他就明白癥結在哪里了,可也正是因為這樣,他不可置信的伸手猛地錘了吳順一拳:“你瘋了嗎?!你當初娶公主,是你父母下的決定,誰也沒有逼你,你說過你會好好對待公主的!再說了,再怎么樣,世侄女……她是,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瘋了嗎???” 提起長公主跟吳倩怡,吳順原先還有些動容的臉色一下子冷淡了,他漠然的笑了一聲:“她也是個不知足的,她一直都覺得當年我不救她娘是故意的,她恨我!你知道嗎?她恨我!這些年我一直都不敢讓她出門,就是怕她說出些不該說的話,我為了保護她,答應了瓦剌人的條件,我替最厭惡的瓦剌人做事,但是她,她一點都不體諒我!她還揚言要去告發我傻了她娘!就為了一個男人,她連爹都不要了!我不殺了她,難道我要等著身敗名裂嗎?!” 他看著瞠目結舌的慶和伯,像是從地獄剛剛爬出來的惡鬼:“我受夠了!這些年我被瓦剌人威脅,我做我根本不想做的事,我還要被女兒嘲諷!那個男人不是個好人,他只是沖著她的身份地位來的,可是她為了那個男人,根本就不顧我,她沒有想過要是事情被揭穿,我會怎么樣!她就是該死!” 慶和伯說不出話了。 他后退了一步。 第333章 隕滅 吳順的講述聽的慶和伯頭皮發麻精神緊繃。 一直到回了家,慶和伯夫人迎上來,他也沒有回神。 慶和伯夫人見他失魂落魄,知道他是為了吳順的事情在擔心,稍一遲疑輕聲勸解他:“這件事……我知道你跟恭順侯是好友,但是我勸你,不要插手了吧?” 見慶和伯抬起頭來看自己,慶和伯夫人不安的擺了擺手:“我也不是怕麻煩的意思,但是我進宮去拜見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說,這件事她都心里有數,大理寺總是會給出一個結論的,讓我不要胡亂替人求情……” 這跟太后之前對待吳順的態度可截然不同。 慶和伯嗯了一聲,竟然也沒有什么爭辯的心思,他垂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忽而又站了起來往外走。、 這是怎么了?慶和伯夫人擔心的很,跟著他走了幾步問他要去哪里。 慶和伯不知道為什么,走來走去,最后到了朱元如今住的府邸門前。 徘徊了不過小半個時辰,他就見到了朱元跟付泰一起出現,忍不住出聲喊了他們一聲。 付泰轉過頭來,發現竟然是慶和伯,腳步略微頓了頓,才上前對他行過禮。 慶和伯急忙叫了他起來,自己走到朱元跟前,定定的看了她一瞬,才問她:“你怎么知道郡主是中了毒的呢?我……” 朱元知道慶和伯跟吳順是好友,見他頗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一想就明白了他是知道了什么,便只是輕輕笑了笑:“這些都不重要了,伯爺,他有您當他的好朋友,真是他的幸運?!?/br> 慶和伯茫然,他從朱元這里問不出什么來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什么事能有當事人自己比自己知道的更清楚呢?該告訴他的,其實吳順都已經說過了。 他只是覺得不信而已。 好端端的一個忠臣良將,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面目全非??? 朱元靜靜地想了想,輕聲說:“如果伯爺非得要我給出一個答案的話,那么我只能說,這世上每個人的追求都不同,有人求錢財,有人求前途,有人求發達,有人求富貴,同樣,也有人是把名聲看成了一切吧?!?/br> 與此同時,正在之前吳順跟五皇子和衛敏齋對峙過的正陽大街,正迎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馬蹄聲陣陣飛奔而過,老鴇推開窗戶看了一眼,嘟嘟囔囔的將窗戶關起來,忍不住嘆了口氣:“可千萬別再出什么事兒了,否則這誰受得住???” 方良端著一盅參湯上樓,聞言出聲調侃:“怎么,mama您也被這回的事兒給嚇怕了?” “哎喲!”老鴇夸張的哼了一聲:“怎么不怕?我都快被那個恭順侯給掐死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碰見這樣的事,現在我一聽見馬蹄聲就心里發慌。您說,這正陽大街自來就不是能縱馬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緊急軍務了……真怕出事?!?/br> 方良若有所思,端了參湯上樓,一眼看見衛敏齋正對著上次跟楚庭川對弈的殘局發呆,便上前喊了他一聲:“侯爺,已經打聽清楚了,大理寺跟刑部還有順天府一同會審,事情大致跟朱姑娘所說的差不離?!?/br> 衛敏齋手里動作一頓,一顆棋子被扔在棋盤上,他唔了一聲,接過參湯放在桌上:“你覺得朱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