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常應也目露兇光,緊緊看著地面上被豹子撐著的盛閣老,面上神情陰沉。 這個丫頭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先前只不過是拿來殺人的借口,可是現在常應卻真的有點兒懷疑她是真的妖孽了,如果不是妖孽,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不,哪怕是不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也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應變能力。 她簡直就好像沒有半點畏懼! 可是這本來就已經是一種不正常,多少高級官員碰上了這樣的事,只怕都得嚇掉半條命,別說是當場反駁辯解了,只怕是連跪著的力氣都沒有,徑直被人抬走。 可是這個丫頭…… 他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分析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對,朱元便已經冷笑出聲:“冤枉?我若是今天死在這里,怕才是真的冤枉!這一招的確是挺厲害的,禍水東引,栽贓嫁禍,幾乎叫人百口莫辯……” 方天士臉色鐵青,已經被這一連串的變故給驚得不知道如何反應,聽見朱元這么說,便下意識指著她:“不是,這一切分明就是你這個妖孽……” “我這個妖孽如何?”朱元側目而視:“我若是妖孽,在天子身邊為何還能安然無恙?圣上圣明燭照,乃是真龍化身,一切邪魔都不敢近身,我到底是不是妖孽,還需要你來定罪嗎?!” 嘉平帝玩味的牽起嘴角笑了笑。 有些意思。 衛敏齋目光沉沉沒有說話。 場中眾人到了此刻哪里還有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的,通通都噤若寒蟬。 今天是圣上燒青詞的時間,誰不知道圣上對這個日子重視的很,而能陪圣上進行這項儀式的,也都是圣上跟前的心腹,誰能指使的動那個馴獸的太監鬧出這種事,還需要說嗎? 不管是其中哪一個,都不是她們能得罪的起的。 王太傅沒有料到朱元到了嘉平帝跟前竟然也還能穩得住,暗暗贊嘆了一聲。 常應卻忍不住有些煩躁。 當然,躺在地上的盛閣老更加煩躁,他如今一動也不敢動,想要出聲說幾句都不行,豹子的舌頭就在他眼前,好似他一動豹子隨時就撲下來咬斷他的脖子。 這種驚恐實在不是他這種讀書人可以承受的,他忍不住快要僵硬了。 朱元笑了一聲,看著那個太監抿唇微笑:“怎么,這位公公,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是不是還要一口咬定,說豹子撲我,只是出于我是妖孽的原因?” 方天士急忙出聲:“你當然是妖孽!” “是嗎?”朱元有些想要撥弄自己指甲,但是知道是在嘉平帝跟前,只好收斂自己從前的一些小習慣,忍不住嘆息了一聲指著盛閣老皺眉:“那請問,這位大人也是妖孽嗎?” 她說著忽而笑了,猛地一揚手指向人群當中一言不發的常應:“還是說,是他,這位公公也是妖孽?” 王太傅心里一咯噔-----這也太大膽了!這可是東廠都督!他正想開口緩和氣氛,就見豹子又動了,竟然真的順著朱元的手猛地又撲向常應。 可常應畢竟跟手無縛雞之力的盛閣老不同,他是有功夫在身的,很快便躲避開了,冷冷的看著朱元呵斥:“簡直胡鬧!圣上金尊玉貴,怎容你如此放肆!” “公公也知道這個嗎?”朱元臉上的笑容猛然消失,全身的刺仿佛一瞬間都立了起來:“既然公公知道,那為什么還要行如此荒謬之事?!難道公公沒有看見?這個所謂的馴獸的太監,他同樣控制不住這個豹子,野獸就是野獸,哪怕你訓練再久,它也終歸是不通人事的,根本不能用常理看待,你們難道就沒有想過可能會玩脫了,可能威脅到圣上的龍體嗎?!” 衛敏齋不合時宜的在這樣嚴肅的場合有些想要發笑。 常應卻已經立即意識到危險------在他眼里,他現在跟朱元還應該是盟友,為什么朱元卻好像早知道他是敵人而且跟盛閣老有關系? 她什么時候發現的?! 她又為什么徑直便認定這個馴獸的太監是他指使的? “你胡說八道!”常應眉頭皺起來:“簡直是胡亂攀誣!” “是嗎?”朱元半點不怵,跟他幾乎針鋒相對:“那圣上要不要審一審這個所謂的道長,再審一審這個所謂的馴獸太監,看看到底是不是要貓膩?” 她轉身猛地跪在嘉平帝跟前,端端正正的磕了三個頭:“圣上!請您明鑒!方天士可以用這一套指責我是妖孽,那我能讓豹子反撲盛閣老和常公公又怎么說?!難道他們也是妖孽?難道他們也一出生就克死了爹媽,一路走到現在孤家寡人?!這也未免太可笑了?!?/br> 是太可笑了,他容許底下的人在他跟前玩心眼,可是底下的人不能把他當傻子。 任何想要cao縱他的人和他的行為,都不可原諒。 嘉平帝看了一眼那個瑟瑟發抖跪在地上的馴獸太監,冷冷的吩咐衛敏齋:“查!給朕查個明白!” 方天士反應不過來,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衛敏齋一腳踹在了膝窩里,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看他不順眼很久了,衛敏齋沒有留情,將他冷冷的架起來扔給自己的下屬:“哪里來的膽子,竟然敢蒙蔽圣上!” 方天士氣的頭發昏,不敢想象他還沒說完圣上竟然就不聽了,那個丫頭到底是什么妖孽??? 朱元冷冷的對上了已經被攙扶著站起來的盛閣老的視線,慢慢的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意-----覺得不對了嗎?發現自己的計劃竟然被這么毫不留情的打破了覺得可惜憤怒嗎?可惜已經晚了。 第240章 噩耗 豹子迅速被趕來的另一名馴獸太監給控制住了,嘉平帝冷眼看著豹房的人過來善后,才問朱元,之前她是怎么辦到叫豹子隨意撲人的。 “只要想辦到,總有法子的?!敝煸潇o自持,知道嘉平帝此時心情一定極為不好,并不敢隱瞞實話實說:“臣女是個大夫,是大夫身上自然就時常都會帶著一些藥物,不巧,正好也有叫動物發狂的東西,臣女趁機抹在了盛閣老身上?!?/br> 盛閣老已經緩過來,此刻見了朱元,簡直想要開始罵娘。 縱橫官場這么多年,他也算得上是見過形形色色的各種人了,可是像是朱元這種…… 他迅速的整理了一下思緒,拱手對嘉平帝說:“圣上,此女行為詭異舉止特殊,分明不是常人,不能以常理對待,臣以為,應當查一查她的來歷!” 嘉平帝沒有表態,看了朱元一眼問她:“你怎么說?” 朱元便忍不住笑了。 “我的來歷別人不清楚,難道閣老也不清楚嗎?您的女兒和朱正松合謀害死了我的母親,我才剛剛告過御狀,盛閣老到底是記性太差還是故作姿態,竟然連我的來歷都不知道?”她冷笑了一聲,揶揄的道:“換句話問問,閣老到底是把我當傻子,還是把圣上當傻子糊弄?” 這個賤人! 盛閣老氣的發懵,生平頭一次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怒發沖冠的指著朱元罵出了聲:“你這個賤人!你胡說八道些什么?!你竟敢污蔑老夫!” 當官的人,就從來沒有這么直來直往的,通常哪怕恨你恨的牙癢癢了,面上也還是要和和氣氣的,背過身去再捅對方一刀,可是這個朱元,她跟所有要臉面的人都不同,該說的不該說的,她根本沒有分寸! 常應還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行跡,不然的話為什么朱元會連他也一起對付?可是不管怎么想,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錯漏,以至于朱元竟然看穿了他的意圖。 按理來說不應當這樣的…… 可是現在想這些也于事無補了,關鍵是該怎么應對。 朱元的嘴巴是管不住的,可是圣上寵信盛家這么多年,也不可能真的就憑著朱元的三言兩語就給盛家定罪,肯定是還要再查的。 方天士如今是被關押在詔獄,由錦衣衛看守。 那事情就方便了。 殺了方天士,或者是叫錦衣衛造一份能夠撇開盛家和自己的文書…… 他腦海里正思緒紛雜,就聽見嘉平帝問朱元:“當朝污蔑朝廷大臣,你知不知道后果如何?” “臣女敢為自己所作所為負責?!敝煸敛贿t疑跪在地上,不躲不閃的看著盛閣老一字一頓的冷笑:“圣上,你圣明燭照,難道看不出來今天他們在您眼皮子底下玩的把戲嗎?在您眼前,他們尚且如此不知顧忌,絲毫不加遮掩,可想而知在背后她們到底能做出多喪心病狂的事了。所謂的天煞孤星,所謂的大兇命格……若是今天臣女不是身懷醫術,破了此局,那迎接臣女的只怕就是南鎮撫司了吧?” 王太傅恰是時候的插話:“圣上,朱姑娘雖然直接,可是所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個小太監有如此行為,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朱姑娘乃是太后和圣上召進宮來替太后治病的,究竟是誰這樣看不得朱姑娘好,竟然不惜勾結內侍,做出如此行徑,實在不能不查!” 他是帝師,嘉平帝嗯了一聲,轉頭若有所思的看了常應一眼,點了自己身邊的徐英出來:“你去南鎮撫司走一趟,傳朕口諭,這件事一定要一個明白!” 他環顧了一圈在場眾人,神情冷淡:“盛閣老,既然朱元直指你是幕后指使,那你便回家休養幾天吧?!?/br> 休養幾天?!圣上竟然真的懷疑他?! 常應也忍不住面露異色,沒有想到嘉平帝竟然真的直接就讓盛閣老回家休養。 王太傅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順風順水太久了,以至于盛閣老幾乎已經忘記了從前他是怎么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喘的謹慎小心的走到了現在。 他已經忘記了,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 之前在盛閣老的默許之下,參奏朱元的折子便雪花一樣的飛到了嘉平帝眼前。 不過一個告父親謀殺母親的案子,雖然告的是朝廷命官,但是陣勢鬧的這么大,哪里是正常的案子能遇到的? 誰都不是傻子,少年登基早早親政的嘉平帝更不是。 他難道看不出來,這么多老臣幾乎蜂擁去找朱元的麻煩是為了什么? 可是嘉平帝隱忍不發。 這不是因為他對此無所謂,而是因為作為朝廷閣老,能夠有這個能耐不怎么奇怪,涉及自己利益,會反擊也不值得指責。 水至清則無魚,就算是當年前朝的太祖動不動就拔人皮,那也不能真正杜絕貪官。 朱元早知道告朱正松和盛家,哪怕是口水都能淹死她,可是她不僅不怕,還去求了自己,讓自己也添一把火。 王太傅在心里嘖了一聲,忍不住贊嘆朱元的大膽-----她讓他找幾個言官御史,狠命攻擊她不守子女本分,大不孝等罪名,要求嘉平帝將她處死以正視聽。 這么多天下來,在嘉平帝眼里,朱元實際上就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 現在這個本來就沒有還擊之力的小姑娘,竟然還被如此苦心孤詣的設局,那說明了什么? 那說明了,現在盛閣老已經到了唯我獨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地步。 那又說明什么? 說明了盛閣老已經沒有把嘉平帝這個皇帝放在眼里,在他眼里,皇帝就是他手里的一把刀,根據他的喜怒和利益來決定這把刀要指向誰。 沒有哪個皇帝會容忍這一點。 朱元實在是太懂的如何算計人心了,而且還從來不狂妄自大,能利用的一定要利用到底,王太傅忍不住在心里唏噓,要是朱元是個男子……要是朱元是個男子,這天下必定將有她的一席之地! 第241章 考慮 專權,不敬,跋扈。 這哪一項都是叫皇帝絕不能容忍的事,何況盛閣老一下子已經全部都給聚齊了,王太傅想不到這回嘉平帝再偏袒盛閣老的理由。 果然,嘉平帝打發了盛閣老以后,就叫朱元去太后那里,點名留下了內閣其他人。 御書房里,嘉平帝看不出喜怒的坐下,挑了挑眉問他們:“這件事,你們怎么看?” 黃閣老和髙閣老都是盛閣老提拔入閣的,這么多年受了盛閣老不少恩惠,兩人對視了一眼,對于這件事卻并不敢就立即站隊-----誰都知道嘉平帝對于青詞的看重。 這回盛閣老選擇在今天這個日子做這件事,做成了還罷了,可是偏偏當即就被朱元給戳破了。 公器私用啊,這是把嘉平帝當槍使。 嘉平帝少年登基,最厭惡的恐怕就是那段不能親政太后垂簾聽政,內閣輔政的時期,現在好不容易脫離出來,他最厭惡的就是被人掌控。 可是盛閣老此舉無異于是犯了大忌諱了。 黃閣老眼觀鼻鼻觀心,并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