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鳩占鵲巢
趙元甄醒來的消息,并未傳揚。 圣上自縊而崩的消息,卻很快人盡皆知。 這事情是瞞不住的。太子哭昏在冷宮之中,不過此時沒有人顧得上他。 虞震德拿出圣旨來,宮里頭的人都在準備著新帝登基的事宜。 柴素錦進宮了一趟,見虞震德說,要看一看父皇的遺體,要看一看太子。 虞震德在她百般哀求之下,叫她見了圣上遺體,卻未叫她見太子的面。 柴素錦沒有挑戰虞震德的耐性,只說等趙元甄醒來,他們就會離開京城。 這段時間,柴素錦一直忙著籌謀父皇給她留下的秘密。 卻并未留意到,自打她在趙元甄的主院里見過春露一面之后,就再未見過她了。 金匱閣的事情,似乎將春露給嚇壞了。 聽府里的下人說,她整日將自己關在房間里,除了吃飯的時間,會出來同大家一起用個飯,旁的時間,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影。 就算用飯的時候,她也是低著頭,一個人獨來獨往,旁的丫鬟知道她身份不同于一般丫鬟,跟主子有深厚的感情,便對她十分客氣,往往見面主動同她打招呼,行禮。 可她卻從不理會,只是慌忙躲開,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 聽聞這樣的事情,叫柴素錦心中更添愧疚,直道是自己嚇壞了這孩子。心念著辦妥了父皇交代下來的事情之后,定要好生的安慰她。 且如今春露正怕著她,處處躲著她,這時候去安撫她,也未必有效。 只是柴素錦卻不知道,春露這些日子以來,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并非什么都不做。 她偷偷尋人替她買來了許多黃紙,將自己關在屋子里的時候,就默默的疊著紙錢。 一日就能疊許多。 夜深人靜,院子里沒有人的時候,她便帶著黃紙,偷偷的溜出自己的房間。 尋到一個僻靜的假山下頭,偷偷燒了那紙錢,口中還喃喃有聲。 敢在夜里出來行走的人,哪里像是被嚇得魂不附體?分明就是在祭奠著先人。 “爺爺,爹爹,你們走好……當年因為一盤鳳爪,叫我們家破人亡……如今……”春露一面哭著,一面燒著紙錢。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傳來的質問之聲,嚇得她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淚眼模糊的轉過臉來,心撲通撲通跳到了嗓子眼兒。 “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覺,這是在為誰燒紙呢?”那人提著燈籠,往她面前移了移,“還哭的這么傷心?” 春露吸吸鼻涕,“公,公子……婢子,婢子……” “自打你和jiejie一起進了宮以后,你就變得奇奇怪怪,同以前一點兒也不一樣了。jiejie似乎也變得有些不同。你們在宮里的那兩天兩夜,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瑄哥兒提著燈籠,在春露身邊蹲了下來,緊盯著她的眼問道。 “婢子……婢子……”春露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她找的這地方,僻靜的很,莫說夜里,就是白天都很少有人來,怎么就會被發現了呢? “我盯著你好幾日了,jiejie說你被嚇壞了,叫我好好看著你,別叫你做出什么傻事來?!爆u哥兒說道,“你為什么會做傻事?你被什么事情嚇壞了?” 春露聽聞這話,表情有一瞬間變得猙獰,但她很快的低下頭去,悶聲說道:“公子不是問婢子在燒紙祭奠誰么?” 瑄哥兒點點頭,“祭奠誰?” “祭奠我家小姐?!贝郝冻谅暤?。 在這靜悄悄的夜里,她的語氣聽起來陰森森的,叫人毛骨悚然。 瑄哥兒臉面一白,一拳捶在她肩頭。 春露吃痛哼了一聲,卻沒抬頭,“我祭奠的是柴家大姑娘,柴妧妧,柴小姐!” “呸,你這丫頭真是要死了!虧我jiejie對你那么好!她活得好好的,你這是咒她呢?我……我這就賣了你這丫鬟去!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瑄哥兒跳腳大罵起來。 春露伸手抓住他的衣擺,險些被他腳踹到,“公子聽我慢慢說,等婢子說完,公子莫說要賣了婢子,就是殺了婢子,婢子也認了?!?/br> 瑄哥兒皺眉緊盯著她,胸膛一起一伏喘著粗氣,似乎被氣的不輕。 “公子難道沒有懷疑過,小姐和以前有些……有些不一樣?”春露問道。 瑄哥兒又蹲下身來,狐疑看她,“你什么意思?哪里不一樣?” “以前的小姐,可會醫術?會寫得一手好字?會烹茶?知曉京中之事?”春露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 瑄哥兒一臉茫然。 “小姐以前若是會醫術,且醫術那么高明,為何不早一點醫治自己臉上的胎記?硬是讓自己丑了那么久?為何不早一點治好公子的病,讓公子在屈辱中熬過那么多年?以至于你們的爹爹爺爺,甚至后來孤苦無依的娘親都沒能見到你們好了的樣子?”春露問道。 瑄哥兒連連搖頭,“我不記得了,我什么都不記得……你知道,我以前是有傻病的,你不要問我以前的事情!” 瑄哥兒在燈籠光照下的臉,似乎有些泛白。 “好,以前的事情,公子不記得,沒關系?!贝郝渡钗艘豢跉?,“那條獒犬,公子總該記得吧?” “赤焰?”瑄哥兒連連點頭,“昨日我還在后院見它,還跟它玩了好一陣子,它如今更威風了!” “赤焰是它以前的名字,駙馬爺和長公主以前就有一條獒犬,名叫赤焰?!贝郝墩f道。 瑄哥兒立即打斷她,“這條獒犬不是那條!這是我jiejie的!不是長公主的!” “真的么?”春露冷笑一聲,“你怎么知道它不是?”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瑄哥兒咬牙切齒看著春露。 春露深吸了一口氣,望著瑄哥兒的雙眼里,映著燈籠的光,像是燃著兩團火焰,“她不是你jiejie,柴小姐已經死了,她是長公主,已經死了的長公主奪了你jiejie的rou身,借尸還魂了!” 瑄哥兒一怔,半晌,兩人之間是詭異的寧靜。 夜風吹過兩人的面。 吹動樹梢,沙沙作響。 草叢里的蟲都安靜下來,似乎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有所動靜。 “哈,胡說八道!世上怎么可能有這種事情?春露,你別是鬼故事聽多了,癔癥了吧?”瑄哥兒笑了一聲,抬手拍了拍春露的肩,“好了,很晚了,一個人出來容易撞見不干凈的東西,你一定是糊涂了,快回去睡一覺,睡醒了,天亮了,什么都好了?!?/br> “我癔癥了?那新帝也癔癥了?公主也癔癥了?”春露推開他的手,“你不是問我在宮里的兩天兩夜都發生了什么?我告訴你,她承認了,她親口承認的!” 瑄哥兒張嘴,看著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公子難道不奇怪么?明明已經知道自己的仇人了,小姐為什么還要尋找《藥典》?只要殺了仇人,《藥典》不是垂手可得么?”春露扯了扯嘴角,“乃是因為《藥典》里藏著一個秘密,就是長公主是如何死的秘密。她想要知道,想要知道自己前世究竟是怎么被害死的!” 瑄哥兒沒有說話,只是神情怔怔的搖頭。 “她為什么當初要離開方城來京城?為什么在還不知道仇人身份的時候,就要來京城?來了京城卻也不找娘家的親眷?乃是因為,那根本不是她母親的娘家!她是長公主,她想要接近的只有她自己的親人,她的親人是皇帝,是太子,是安國侯爺!”春露一口氣說完,大口大口的喘息。 瑄哥兒依舊愣愣的,蹲在地上,默不作聲。 “公子明白了么?她不是你jiejie,是害死你jiejie,并占了你jiejierou身的人!”春露咬了咬下唇,“這叫什么?鳩占鵲巢是不是?” “住口!”瑄哥兒猛然站起,許是站的太猛了,他腳步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倒,“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半個字也不信!你胡說八道!你信口開河!我,我……” “公子打算怎么辦?是殺了我還是賣了我?好叫自己心無愧疚的仍舊將她當做自己的親jiejie?”春露冷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