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叔侄之爭
趙元甄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緩緩說道:“叔叔,圣上已經不再信任您,太子對您早有不滿,您留在京城,著實危險……” “你忘了!”床上之人怒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趙元甄眉頭微微蹙起,玉面陰沉。 “你忘了你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你忘了你家血海深仇!你忘了你爹你娘是怎么死的!你都忘了!他們還在天上瞪眼看著你呢!看著你要如何為他們報仇呢!”床上之人猛捶了一下床榻,按著床沿,忽的坐了起來。 靛藍的床帳后頭,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孔,正是突然消失難覓蹤跡的太醫令大人。 “我沒有忘?!壁w元甄沒有看床上之人,垂眸說道。 “你若沒有忘,就該手刃了那柴家的狗皇帝!他當年因為一樁莫須有的罪名,構陷迫害我們全家,一百多口人吶!枉死在他的屠刀之下!若非我早年離家求學,你以為你我如今還能留有命在?”太醫令指著他的鼻子大罵道。 趙元甄垂著視線,沒有說話。 太醫令捂著胸口,猛烈的咳嗽起來。 趙元甄連忙上前,伸手為他撫背順氣。 太醫令抬手推他,“你走,我不要你假好心,你不為你爹報仇,我卻不能叫我的兄長枉死!我便是死,也要同那狗皇帝同歸于盡!絕不茍且偷生!” 趙元甄深吸了一口氣,“叔叔……” “你別叫我叔叔,我沒有你這樣的侄兒,你不認我兄長,我如何敢認你?”太醫令白著一張臉,梗著脖子固執的說道。 “叔叔這是哪里話?我何時不認自己的爹爹?”趙元甄眉頭微動,面上卻了無表情。 “你若認他,豈會不為他報仇雪恨?不止你爹你娘,你兄嫂姐妹,就連你那剛出世,還不滿周歲的弟弟,他又何其無辜?那狗皇帝可曾放過他一命?”太醫令眼眶濕熱,聲音哽咽,“你都忘了,你都忘了!” 趙元甄深吸了一口氣,“我沒忘,當年的事情我記不清了,究竟是事出有因還是構陷嫁禍我也查不清了。但不論如何,我虞家一百多口人命,不能就這么算了。我起過的誓言,我一刻都不曾忘記。我會為他們報仇的?!?/br> “你都要送我出京城了,還說什么報仇,你在糊弄誰?”太醫令抬手敲他的頭。 趙元甄忽而抬眼,目光如炬看著太醫令,“我叫叔叔離京,一是為了保護叔叔,不為皇帝所害。二是……我不想叫叔叔為權利榮華蒙蔽了眼睛,貪戀本不屬于我們的東西?!?/br> 太醫令僵住,愕然看著他,仿佛不認識自己這個侄兒一般,“你說什么?” “叔叔不覺得入京以來,自己變了么?您不再是當初那個一心想要學醫,只求醫術精進的人了?”趙元甄微微閉目,搖了搖頭,“叔叔變得叫侄兒陌生,叫侄兒心驚。侄兒記得,曾經聽人說過,權利是個好東西,卻也是個壞東西。它能叫人達成所愿,也能叫人貪戀,敗壞扭曲人的心性?!?/br> 太醫令冷笑一聲,漠然看著他,“你想說,我被權力迷惑,失了心性?” “叔叔,這些年,您都在圣上身邊做了什么?在朝中做了什么?我都不問,如今,我殺了皇帝報仇,您離開京城。我們虞家和皇帝的仇,就此了結吧?!壁w元甄垂眸說道。 “啪——” 一個脆響的耳光,叫昏暗的天光更陰沉了幾分。 趙元甄俊臉之上多出了幾個指頭印子,他卻只是偏了偏臉,面上并無慍怒之色,“叔叔若是打了我,就能平心靜氣的聽我說話,就能叫自己冷靜下來,那多打兩下也無妨?!?/br> “你……”太醫令胸膛起起伏伏,“哥哥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兒子?當初我怎么就只救了你出來?” 趙元甄靜默的看著太醫令,看著他氣喘吁吁,看著他按住胸口。 直到太醫令呼吸不那么急,面色不那般難看,他才嘆了口氣,“現在,叔叔能聽我說了么?” “你還有什么話說?我倒想聽聽看,你有何臉面當著在天上看著你的爹娘,你親眷們,為柴家狗皇帝辯駁!”太醫令怒道。 “當年下令誅殺我全家的是當今圣上,我不為他辯駁。我說了,我會殺了他,為爹娘為虞家一百多口報仇雪恨。但當今太子殿下,并未參與其中,太子是無辜的?!壁w元甄垂眸說道,“我不能因為皇帝殺了我家無辜之人,就要害了無辜的太子。這同當年的兇手有有什么區別?如此冤冤相報,想來也不是我爹娘愿意看到的?!?/br> “你怎么……”太醫令皺眉怒視他,“怎么這般——沒出息!” “在叔叔看來,這是沒出息么?”趙元甄搖了搖頭,“我不這么看?!?/br> 太醫令被氣的又咳了幾聲。 趙元甄撫著他的背,為他順氣。 “這么多年,叔叔叫我做的,我都做了。我了解太子,對他了解越多,便越下不了手。他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他也許不那么完美,但他在努力學習,做一個優秀的儲君,將來做個明君。這樣的人,我若因為私仇,因為報復而殺害他,我會背負全天下的罵名,我會是個千古罪人?!壁w元甄緩緩說道。 “你這是婦人之仁?!碧t令瞇眼,“你若怕罵名,便什么都不用做,你只管躲在我后頭,看我是如何為我兄長,我虞家親眷報仇的!” 趙元甄搖頭,“我不能叫你這么做?!?/br> “你自己偏安,倒還要攔著我的路?!”太醫令大怒。 趙元甄卻扶著太醫令緩緩躺下,“叔叔,你不妨趁著如今養病的時間,好好問問自己。你設計控制圣上,敗壞太子身體,究竟為的是當年的血海深仇?還是為了自己的權力欲望之心?” “你……你說什么?”太醫令瞪眼看著趙元甄。 趙元甄輕嘆一聲,“叔叔好好養傷,我會再來看叔叔?!?/br> “等等!”太醫令見他要走,連忙喚道。 趙元甄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的遲疑,提腿便走。 太醫令又在床榻上猛咳起來,疾走而來的卻只有趙元甄派來伺候他的丫鬟藥童。 太醫令越發生氣,拳頭猛捶著床榻,將檀木床捶的咚咚作響,奈何有傷在身,他著實拿這個越長大越不聽話的侄兒沒辦法。 “好好,你長大了,你有主意了,你翅膀硬了……如今倒管教起你的叔叔來了!好得很!”太醫令在床上一面咳,一面含混不清的說道。 年節將至。 京城上上下下都熱鬧起來。 京城的百姓都穿起了新衣,各家各戶張燈結彩,喜迎新春。 皇宮里的氣氛也較之先前,輕松了許多。 “圣上您的臉色,如今可是越發好了,就好像回到了二三十歲那時候!”方泉朝圣上請安,笑的滿臉都堆起了褶子。 “呸,凈會說好聽的哄朕!”圣上笑道。 方泉連忙搖頭,“奴才可不敢欺哄圣上,圣上若是不信,不若問問柴姑娘?” 柴素錦正在收拾針馕,聞言抬起頭來,輕輕一笑,“是,圣上臉面紅潤,氣色甚好,真的像是少不更事的小伙子一般?!?/br> 方泉噗的噴笑出來。 柴素錦瞪他,“我不說,你叫我說,我說了你又笑?” 圣上也大笑起來,“朕少不更事?呵,多少年了,還是頭一次聽人這么說朕的!” 柴素錦連忙福身,“圣上恕罪,小女口拙?!?/br> 圣上伸手遙遙點她,“你哪兒是口拙,分明和方泉和著來哄朕!” 柴素錦垂眸輕笑,“看圣上如今精神,太子殿下和眾位大臣都可安心了。這乃是大周之福,百姓之福。今年年節可以好好熱鬧一番了?!?/br> “柴姑娘在家的時候,如何過年節?”方泉覷著圣上面色不錯,便討巧問道。 柴素錦聞言,卻是側臉看了一眼圣上。 以前的年節,她都是在宮里過的呀。她成了柴妧妧以后,年節還在父親爺爺的大喪之中。大喪未過,母親又撞死街頭。哪里有什么節? 如今他們身在京城,都年關了,瑄哥兒和春露也不知準備的怎么樣了? 瞧見她緩緩垂下臉面,臉上的笑意也微微收斂。 方泉輕輕嘶了一聲,莫非問了不該問的話了? 他正擔憂之時,便聽道柴素錦開了口。 “圣上病情已經穩定,只需繼續服藥,并保持心情暢快便好,小女請辭?!辈袼劐\緩聲說道。 輕松愉快的殿中,倏爾就靜的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