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一瞬不瞬盯著于霽塵,生怕錯過任何細微的表情,從而漏掉什么重要的信息。 于霽塵臉上笑意淡下去幾分,卻仍舊是閑聊的口吻:“這么容易嗎?那你也太笨了吧?!?/br> 嘴上這樣問,心里卻無比詫異,詫異之下又會卑鄙地想,水圖南辭了江寧商會會長,那是不是就能離開江寧了? “不,我不笨,昔日你教給我的本領,應付江寧那些商賈是綽綽有余的,”水圖南說著說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就紅了眼眶: “水德音好面子,你便讓他顏面掃地。他愛重錢財,你便讓他賠得一無所剩。無論是他遭遇哪樣情況,皆不曾具體牽扯到我身上。我猜,你和江寧布政使陳鶴是認識的,若非她對我有不著痕跡的偏護,我不會發現她的某些行事作風,其實和你很像?!?/br> 潤物細無聲的風格,讓水圖南無比熟悉。 “霍大人,”晶瑩水光盈滿眼眶,她人卻還是在笑著,“我做不成商會會長都是你害的,你得賠償我?!?/br> . “她讓賠她,那我能怎么辦?是我先干的那些事,連累了她,賠償是應該的?!?/br> 霍家,廚房門檻上,風塵仆仆的李持岸坐在那里,灰撲撲端著個比她臉還大的海碗,邊大口扒拉中午剩的雞汁蒸面條,邊聽于霽塵嘰歪。 “……總之,過幾日我便要動身北上了,奉筆那里,你得幫我?!庇陟V塵扯一堆理由,最終目的無非就是這個。 國喪已畢數月,暗處盯著她的幾撥人卻未撤走,甚至未曾放松過警惕??伤摶胤盥沽?,她不適合大邑京,這三年,她在大邑京上下斡旋,為幽北謀利,簡直受夠了這如蛛網般令人窒息的大邑官場。 李持岸半晌沒說話,是吃得太快太莽,有些被蒸面噎住。 她沖進廚房提著舊茶壺,就住壺嘴連灌幾大口有點燙嘴的白水,這才緩過來那股吃噎的難受勁。 餓了將近整日的李持岸,滿足地打個水嗝,這才拐回來繼續坐到門檻上吃蒸面。 夾起坨面塞嘴里,李持岸嘟嘟噥噥問:“你回奉鹿是好事,有楊嗣王給你做靠山,大邑的人還能有些忌憚,不敢對咱們家的人太過分,師娘會不同意你走?” “我不是想說這個,”于霽塵糾正道:“正好霍偃不在,你回來了,得請你幫忙從奉筆手里護著個人?!?/br> “誰?” “江寧人士,水德音?!?/br> “……”李持岸又被//干//巴且涼的剩蒸面給噎住。 于霽塵殷勤地進去提茶壺出來,李持岸喝幾口水,干脆把水倒進碗里拌面,如此一來,面不干巴了,也不涼了。 她就這么吃著熱水拌的涼蒸面,道:“你怕你離開后,師娘會直接弄死水德音?他是你家仇人,死了豈不更好,干嘛護著?!?/br> 李持岸這張嘴,真是從小到大沒饒過任何人:“雖說你曾和水圖南有過段‘夫妻’關系,但那不是逢場作戲嗎?這幾年來你都沒讓弄死水德音,難道就因為水圖南啊,不是,我說千山,若真是如此,那你也太讓我‘刮目相看’了?!?/br> “并非你想的那樣,只是不能讓水德音輕易死掉,”于霽塵道:“我要的,是讓他看著自己一點點在泥里腐爛掉,若是奉筆給他個痛快,那便太過便宜他?!?/br> 比起一死了結,她要的是水德音生不如死,水德音怕死,那便不讓他死,只讓他在生死邊緣徘徊著,直到逼著他在痛苦折磨中自我了結。 不過—— 于霽塵想,水德音那種貪生怕死之徒,被蒼蠅蹬一腳他都疼得要去看大夫的東西,他是萬萬不會尋短見的。 那么,他活多久,折磨便如影隨形跟他多久,豈不是更暢快! 李持岸感覺千山又開始發瘋了,不由得肚子里一片涼,把頭用力一搖:“盯不住,你要是真怕他輕易死在奉筆手里,為何不直接把那老王八蛋,弄到你眼皮子底下親自盯著?” 很明顯,千山她不想,千山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不能把那個爛東西放跟前礙眼?!?/br> 李持岸從交趾回來一路上沒吃過剩飯,這會兒竟覺著吃了許多年的熱水泡剩飯有些難以下咽,想吃新鮮的熱飯熱菜的沖動冒出來,她心念一動,擺手敷衍:“行行行,答應你就是,” 說著把飯碗往于霽塵懷里一塞:“幫拿進去,忽然想起來有點事,我得去趟衙署!” 話音沒落,人便跑得沒了影。 衙署這會兒已經下差了,去衙署干嘛? 于霽塵看看碗里剩飯,再看看地上的茶壺,一抬頭,瞧見回廊下的千會,隔著半個院子道:“不會帶你去奉鹿的?!?/br> 不曉得霍偃離開前同千會說過些什么,千會這幾日多時情緒是平靜——而非死寂的,她道:“才不要跟你去奉鹿玩,我得在家里安心養病呢?!?/br> “……這就對了!只有身體健康,才有其余一切哩?!庇陟V塵微愣,旋即笑起來,清瘦許多的臉上,又見了昔日的明媚燦爛,法令紋被笑成兩個小括弧。 千會望著那燦爛笑顏,好奇問:“水圖南讓你賠償,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要賠的吶?!庇陟V塵不做詳細回答,話說得朦朧。 比起千會回來后見到的沉默寡言的千山,今日的霍大人忽然開朗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