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皇城河邊那棵兩人合抱的大柳樹下,一襲朱獸補袍罩青紗【1】的于霽塵,抱著垂翅烏紗【2】坐在樹下的草地上犯困,腦袋一點一點,知了不知死活地長長短短叫著,忽然有冰涼的東西貼上于霽塵臉頰。 她驚得猛然睜開眼,抬頭一看,低聲喜道:“千齊?你怎么在這里!” 說著扣上烏紗帽邊扶住柳樹爬起來,扯起袖子胡亂擦下臉頰上的汗水,把冰鎮過的水囊搶過來抱進自己懷里,像抱住了能救命的東西。 嘴里還感激涕零地嘟噥道:“千齊千齊,你真是個大好人吶!” 小胖子怕熱,炎炎夏日里衣冠整齊地等在戶外,實在是件要命的事。 “誒?”于霽塵忽然想起什么:“你怎么會在這里?” 入宮祭拜,京官和外地官員,不在一處排隊的。 名叫千齊的女官姓廖,青紗罩下是件藍色飛禽補服,烏紗上有白玉帽正,當的正是京官,此外她還有層身份,那便是飛翎衛總指揮使霍君行的二徒。 天氣炎熱,周圍人都在困倦的環境里懨懨打盹,廖千齊靠近些低聲道:“我跟著陳鹿大人處理治喪事宜,才得以過來這邊,我是來告訴你,待祭拜罷,莫要在宮里逗留,直接回官館?!?/br> 于霽塵隨意掃眼旁邊那棵樹下的昌吉王世子,把冰鎮水囊遞還回去:“我就說,怎么是你廖大人親自來給我送水囊,這分明是送麻煩,” 她隨意一擺手,敷衍中透著幾分認真:“行我知了,你忙去吧?!?/br> 廖千齊瞇起來避光的眼睛,不由圓溜溜瞪大,心中警鈴大作:“你又準備作什么幺蛾子?” “沒有啊,你怕我會做什么?”于霽塵反而疑惑起來,清亮的眼睛因為熱而染上層水汽,連白凈的眼皮亦被暑熱蒸灼著,泛著近乎透明般的淡淡粉紅色,長睫濃黑,更顯得這人單純且無辜。 廖千齊:“……” 險些被巧舌如簧而擅長掩飾的千山繞進去。 “什么我怕你會做什么,要把我繞暈了,”廖千齊再把冰窖里撈出來的冰水囊塞過來,食指隔空一指,示意她拿好,道:“你剛回來,別輕舉妄動,我落黑下差后過去找你?!?/br> 說完,不等于霽塵回答,時間不富裕的廖千齊,目光搜尋到武衛漠北王世子的身影,邁步朝那邊走了過去。 她本就是奉命來找漠北王世子的,給于霽塵送冰水囊完全是捎帶手。 瞧著廖千齊離開,于霽塵眼皮微垂,清亮有神的眼睛,變得黑沉沉起來。 眾人頭頂,萬里無際的淡藍色蒼穹沒有一絲云,熾熱陽光肆意炙烤在每個人心頭,國喪的肅穆哀傷只是張聊勝于無的戲幕。 于霽塵想,楊嚴齊說的沒錯,大邑這些張口閉口說著蒼生社稷的烏紗補服,才是真正不在乎蒼生死活的存在。 . 兩個時辰后,終于有微風起,但風也是熱的,暑氣蒸騰的大邑京令人百般不適。 太后靈前祭拜過,于霽塵跟在關北昌吉王世子,以及漠北王世子二位后面,被太監引至偏殿外的回廊下,等候皇帝召見。 漠北王姓汪,年富力強獨攬武衛大權,其世子汪丘章比楊嚴齊年紀小,但不曉得為何,總愛找楊嚴齊的茬。 見于霽塵躲在蔭涼里沉默,汪丘章故意問:“幽北的,太后崩逝,我和張世子都是親自來的,你家嗣王怎么沒來?她就那么難請?” ……聽聽這白癡說的話,漠北王汪護忠勇,怎么生出這么個蠢貨兒子來,還冊立做了世子? 于霽塵被王世子問話,不敢怠慢,抱拳禮道:“主上的事情,臣下不得詳知,不過我家嗣王倒是和恩讓將軍保持著書信往來,汪世子的疑問,恩讓將軍那里或許有答案?!?/br> “你!”汪丘章結結實實被噎住。 幽北王使說的“恩讓將軍”,正是汪丘章的大jiejie汪恩讓,那是位和楊嚴齊能力不相上下的女將軍,但由于種種原因,楊嚴齊從其父幽北王手里接過了幽北的擔子,汪恩讓拼死拼活拼來的滿身功勞,最后為弟弟汪丘章做了嫁衣。 汪丘章和他姐不對付,覺得他姐搶他風頭,被于霽塵笑吟吟噎住,冷哼著甩了袖子轉過身去。 于霽塵也暗自搖頭,再次覺得漠北王汪護的半生英名,就毀在冊立繼人的事上。 相比于汪丘章的幼稚愚蠢,關北的昌吉王世子張雪校要好很多,至少他曉得不在皇帝耳根子底下說敏感話題。 他不出聲也行的,但汪丘章先開了口,他不說點什么,反而顯得刻意。 “霍將軍,”張雪校道:“我來時領了我家大嫂吩咐,問一聲汝家嗣妃安否?” 朱門深院的家戶間關系錯綜交織,張雪校的大嫂季棠在,正是楊嚴齊嗣妃季桃初那一母同胞的jiejie。 “安也,多謝大夫人牽掛,下官回幽北必向嗣妃轉述?!庇陟V塵和楊嚴齊的嗣妃季桃初沒有交集,哪里曉得她安康否,隨口胡謅些場面話應付著。 幾人話沒說完,偏殿里出來位有些面生的太監,黝黑的臉讓人猜不透年紀,他作下揖,臂彎里的浮塵尖掃在地面:“皇帝召見二位世子和王使,幾位請隨奴婢移步了?!?/br> 二世子互相道請,邁步前行,于霽塵給這太監回個揖禮,不緊不慢跟到二位世子后面,與太監并肩而行。 “皇后娘娘和東宮都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