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這個空隙里,她偏頭看了眼失落的雅各,道:“老江除去長的好看點,能說會道點,你還喜歡他什么?” 雅各本就紅撲撲的臉頰,在小羊羔雪白羊毛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紅,羞澀得低下頭去。 “聽我一句勸,”于霽塵拆著黑乎乎的大葉,搖頭晃腦,“老江配不上你?!?/br> 雅各失落地垂下眼睛,抱起小羊羔朝羊圈走去。 夜幕將落,遠方垂到草地上的落日紅彤彤的,把藍天白云和大地染得五彩斑斕,風穿過曠野,可以帶走所有煩惱。 穹廬里鉆出來位頭發花白的阿媽,走路左腳踝不靈活,踽踽行至于霽塵身邊。 她來幫忙收拾烤好的半只羊,朝雅各的背影望過去一眼,嘴里講的是幽北官話:“江公子掉進了悟蘭的眼睛里,也掉進了悟蘭的心里,我要早些把悟蘭嫁出去,才能斷掉她的癡心?!?/br> 癡心會害死人的。 “能么?”于霽塵擰掉羊肚上縫口的鐵絲,隔著手套還是燙到,疼得甩手。 阿媽用刷子在金黃的羊rou上細細刷醬,篤定的話語傳進于霽塵耳朵,又消散在暮色下的晚風里:“心意和婚姻是兩碼事,心意撐不起婚姻,婚姻若是有幸,倒是可以生出心意?!?/br> 阿媽飽經滄桑的臉龐上,表情近乎堅毅,像是兩軍陣前聞鼓沖鋒的奪旗將:“明天上午,阿哈家的小兒子會過來,悟蘭的阿爸阿干不在家,你不要亂跑,阿哈的兒子,要向你敬酒的?!?/br> 略帶滄桑的聲音響在耳邊,恍然間讓人覺得那軟儂儒糯的江寧煙雨,其實是落在了前世的那把油紙傘上。 于霽塵用切rou的小匕首,扎出塊熱氣騰騰的土豆丟進嘴里,燙得抽幾口涼氣,感覺吸了一嘴羊糞味,又連忙徒勞地往外吐幾口氣。 邊挑著裹在羊肚子里的石頭,她邊道:“賢王廬離此不遠,年輕人被召集去打秋捺缽,阿哈的兒子怎么在家?” 問完,阿媽沒答,于霽塵后知后覺笑起來。 蕭國皇帝牙帳要隨著季節逐漸南推,離幽北軍的防線越來越近,蕭皇廷又怎會不留出些人手提防。 孰料阿媽道:“阿哈的小兒子說話不是太利索,腿腳也有點不方便,不夠資格入軍?!?/br> 周圍人都知道雅各家的情況,正常的人沒人愿意娶雅各。 天黑了,遠處的雅各點亮火把,開始檢查羊圈是否全部關好,兩只黃獒圍過來,在于霽塵腳邊嗅來嗅去。 她削下幾小塊羊rou拋出去,遵守著草原人的習慣敬天地和草原,再擰出羊腿里的骨頭往不遠處一扔,兩只獒爭搶著撲過去啃。 “收拾好了,端進去吧,天黑就冷,我們進穹廬吃飯?!卑屨f著邁步先走,朝羊圈方向大聲喊:“悟蘭,吃飯!” 雅各悟蘭的答好聲,在逐漸狂大的風里悶悶傳來。 少頃,釘著毛氈的木板門緊緊關上,寒冷和大風盡數被阻擋在外,雅各洗好手坐到木頭桌前擺放碗筷。 小飯桌擺在小火爐旁,半只烤羊足夠三人吃,阿媽熬在小爐子上的粟米粥也已好,nongnong的,色澤金黃,表面飄著層米油,是專門給于霽塵熬的。 草原上粟米不易得,阿媽只盛一碗放在于霽塵坐的地方,交待雅各:“你喝壺里的咸粥?!?/br> 雅各準備去盛咸粥,被于霽塵阻攔下,一人盛來碗粟米粥,下意識用漢話促狹道:“阿媽真小氣,煮有粟米不讓喝,喝什么咸米逐?!?/br> 被阿媽白過來一眼。 雅各得到碗香濃的粟米粥,正嘬著筷頭給阿媽做鬼臉,轉過頭來好奇問:“你說咸米什么?” “······”于霽塵坐到桌前,切下塊烤羊rou放到雅各碗里,沒意識到自己的口音,被這般一問,字正腔圓答道:“我說咸米粥?!?/br> 雅各像是發現了頂有趣的事,言之鑿鑿道:“剛才說的是‘咸米逐’,好聽的,是南國話?” 反正幽北地區沒有這樣的口音。 “唔?!庇陟V塵端起碗喝粥,含糊應著。 雅各趣味十足:“你這幾年是待在哪里來著?江陵?” “是江寧?!庇陟V塵糾正。 分明才過去沒多久,這個地名說出口,如若隔世的恍然再次從心頭掠過,有著隱隱刺痛。 以及……不甘。 “都一樣,反正全在南邊?!毖鸥餮劾锏慕旰徒瓕?,同國南人眼里的戈林沁草原與烏海草原一樣的沒差別,因為都是草原。 雅各關注的是:“我聽過南邊來的商人講南方話,很好聽,你再說兩句唄?!?/br> 被于霽塵用筷頭隔空一指,眼神警告:“想的美,快吃飯!” 偏生雅各悟蘭膽子大,不怕于霽塵這個草場主:“聽說你在南邊娶了江寧女人,你也是這樣對她的嗎?” 雅各說的話,每個字于霽塵都能聽懂,那些字串一句話時,她似乎又有些聽不懂了。 下意識躲避道:“小孩子家不要打聽大人的事,快吃飯,吃完跟我去給馬添上夜草?!?/br> “哦,好!”雅各脆生生答應著。 雅各悟蘭雖模樣壯實,個頭和于霽塵相近,實則也才十六七歲,小孩子心性未泯,吃飯時憋了好久,等到出來給馬添草料,又纏著于霽塵追問起來。 “你們楊嗣王便是娶女人做妻的,你也娶女人,也說得過去,可為何你不帶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