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坐在對面的余逢生,從粥碗后面抬眼看過來,似乎感到有點意外。 陳鶴無聲笑了下,若無其事地夾菜吃,當官的好像都很會邊吃飯邊說話,不耽誤吃的同時也不影響說話:“災情尚未徹底解決,局勢仍舊變化莫測,水老板的做法不無道理,可民失其田,如何安之?” “大人所言甚是,”水圖南應該緊急想辦法應對眼前狀況才是,然而她腦子里一片空白,分析不了半點所謂當前形勢,“不知大人有何高見?若能得大人指條明路,小民自是欣然遵命?!?/br> 置身事外般的余逢生,此刻眼里浮起抹玩味,看向陳鶴,眉梢輕揚,似乎是再說,瞧見沒,這位水老板不好對付的。 陳鶴喝口粥咽干凈口中食物,道:“織造局的總管太監湯若固,在移送大邑的路上,死了?!?/br> 移送湯若固北上的是李持岸帶領的飛翎衛,湯若固會死,只能說明上面有人要他死。他那個人,不能不明不白死在江寧,也不能安然無恙抵達京師,死在路上對誰都好,飛翎衛最多落個護送不利的罪責。 可若是湯若固成功被送到大邑,朝廷和內廷,又會因此而掀起怎樣的血雨腥風啊。 水圖南似乎懂了陳鶴未宣于口的暗示,又似乎目光只落在江寧的一畝三分地上,恪守本分道:“朝廷的事,小民不敢僭越多言,能做的唯有恪守此前的規章條例,按部就班做工?!?/br> 陳鶴敲打不出什么,放了水圖南離開。 “這水老板,年紀雖不大,油鹽不進呢,”余逢生道:“她若繼續裝傻充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我們時間也緊張,莫不是真要等內廷再派太監來接管織造局?” 那到時候可就更加難辦了。 陳鶴搖頭:“五十萬畝田,種過桑再種稻,不知行不行?!?/br> 余逢生的想法更直接,一板一眼,清楚得就像律法上的條文:“照我說,也別搞什么事緩則圓了,曹汝城那般的厲害人物,也因著事緩則圓兩邊不討好,身陷囹圄,我們不若趁著災情未競,重新丈量田畝,分地于民,維//穩定安,如何?” “五十萬匹絲綢呢?”陳鶴問。 余逢生把筷子往空粥碗上輕輕一拍,語氣帶上幾分譏諷:“繼續織啊,織造局不是專為皇帝分憂的么,內廷不是天天把皇帝陛下掛在嘴邊么,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br> 余逢生的想法始終沒變過:“行省之內,軍、政、御史三衙互相監督牽制,本不該出現獨立于三部衙門之外的織造局,既然那幫閹人非要打著皇帝的名義,繼續把手伸來江州,那就必須答應把織造局并到布政衙門管轄,同時受提刑衙門約束,受巡察御史監察!” “這件事急不得,還要看東宮最后的意思,五十萬匹絲綢,只是東宮驅逐季黨的借口,并非是真要江寧一年之內產出那么多,江寧先穩下來,絲綢的事,我們慢慢處理?!标慂Q掰半個燒餅遞過來,“再吃點?” 余逢生連連擺手,她一個北方人,來在江寧,至今水土不服,飲食不服。 那廂里,水圖南走出衙門,發現衛光文沒走,和車夫老潘等在一處,二人抽著煙聊天,吞云吐霧的,水圖南下意識擰起眉心。 “圖南,”衛光文夾著才抽到一半的卷煙,指間一點火星忽明忽昧,“已經不早了,還去鋪子么?一起去吃飯吧?!?/br> 老潘已經飛快熄滅煙袋,兩手扇散周圍的青煙,去解拴在拴馬樁上的馬繩。 “我在衙門里吃過了,陳大人請的,”水圖南看著眼前這個面孔有些陌生的青年,道:“光文,你我自幼相識,有話但說無妨,不必像和其他人那樣彎彎繞繞?!?/br> “好吧,我確實有件事想同你商量,”衛光文嘆聲氣,眼神不敢和水圖南接觸,“不好在街上講,我們找個地方坐吧?!?/br> 水圖南點頭,轉身朝另一邊:“老潘,去附近的茶居?!?/br> 老潘應了是,她繼而看向衛光文:“你的車跟著老潘就好,茶居離這里不遠?!?/br> 她拒絕任何光文與她同乘的可能。 大通主營茶葉,在江寧城內又豈會少大通的茶樓。衛光文摸摸鼻子,點頭應好。 據他所知,于霽塵雖然惡貫滿盈,但對發妻還算厚道,干干凈凈地給圖南留了三千架織機,六萬畝桑田,二百家綢行,二百家茶葉行,十一座茶山,五萬畝茶林。 再加上水氏織造自己的家底,圖南成為新的商會之首可謂板上釘釘。 這個時候,母親非要逼他來找圖南,還說什么于霽塵死了,打鐵要趁熱,鉆空要趁虛,可他哪有那個底氣開口??! 作者有話說: 【1】乞骸骨:官員退休。 65、第六十五章 暴雨決堤,大水漫灌,房屋倒塌,路毀田淹,衛氏瓷行幾條常走的貨道被毀,短時間內無法通行,出貨成了大問題。 “新的通行路憑辦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我想,瓷行可否方便跟著大通的茶葉,往外出兩批十分著急的瓷貨?” 夜色降臨愈發早,立秋前還是天光大亮的傍晚時分,立秋后的現在已是暮色垂垂,茶居已過吃茶高峰期,來客零星,尤顯得茶舍清幽。 雅致的小茶室里,衛光文直言所求,自也不敢讓大通吃虧:“當然,一切照商會的規矩來,過路費用如數交給大通?!?/br> 大通的茶葉產銷量多,以前的孫氏向官府申請有專門的走茶道,于霽塵吞并孫氏后,直接將孫氏向官府申請的走茶道,從官府手中買走,成為大通的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