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戚悅己從廚房走出來,穿著圍裙,手里還提著菜刀——她正在切菜,被白燦燦的日光刺得擰起眉,問:“你要去哪來著?” 水德音不敢看二女兒,摟著肩膀上的沉重的褡褳,無風自晃起來,仿佛站不穩了,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佝僂起腰背,可憐巴巴道:“去給你阿婆上墳!” “不是年節,不是忌日,上什么墳?”戚悅己耐心問。 水德音見沒人來扶自己,舔舔嘴自己站穩,哼道:“上墳要什么理由,我想去就去!” 戚悅己朝外擺手:“好,你去吧,走吧?!?/br> 水德音下不來臺,又吃力地把褡褳往肩膀上一顛,步履蹣跚朝緊閉的家門去。 水老太的墳扎在城外,水德音才不會走那么遠,他只要出了家門,必定不是去上墳,而是慢慢走大聲哭,讓街坊鄰居都來看,都來勸他,都來指責戚悅己不孝。 他最擅長栽贓嫁禍了。 水圖南得給這人渣一個臺階下,免得他出去禍害二meimei的名聲,她邁出廂房門,用陳述的語氣勸道:“快到中午了,太陽毒辣,你去哪!” 分明是陳述的“你去哪”,意思是要勸他留下,卻被水德音轉口反咬:“你二meimei趕我走,讓我走吧,我能去哪,只能去城外找你阿婆!” 滿院子人被他理所當然的言論雷得無言以對,這般會顛倒黑白的嘴,怕是不輸江州第一大狀師。 “今日大jiejie回來,全家高興,你莫要胡攪蠻纏,”戚悅己警告他,“不然以后再不給你買煙絲?!?/br> 煙是水德音的命,死都不可以不抽,他悻悻的,黑著一張臉站在院子里,一動不動。 戚悅己也黑著臉,一動不動。 兩人僵持著。 片刻,水三主動起身過來,把褡褳從水德音肩上取下來:“你回屋吧,過會吃飯?!?/br> “小六,”她沖屋門口招手,“來拉爹爹回去歇息?!?/br> 水小六聽話地來拉爹爹,水德音的賭氣行為成功引起大家關注,被孩子們好言好語勸了,覺得自己還是這個家里最重要的人,有了臺階下,這才冷哼一聲,悻悻作罷。 水圖南探身看向屋里,母親陸棲月又是自怨自艾的滿臉淚水,她沒有再上前寬慰,而是穿過小院子,來到廚房。 “你怎么過來啦,餓啦?”戚淼舀出塊剛出鍋的雞rou塊,“來,先嘗一塊,還有兩道菜就開飯!” 給完水圖南,戚淼又轉身給了水小五一塊,順手捏了捏小五光滑的臉蛋。 水圖南咬著燙口的rou,點點頭,看了會戚淼繼續和王嫖搭檔著在灶臺前做菜。 戚悅己有點生氣,切菜像剁菜,砧板咚咚響。 水圖南吃完rou塊走過去,把晾在籃子里的韭菜翻過來:“我想把爹送奉老所?!?/br> 戚悅己剁菜的聲音小下去,她倒是從沒想過這茬。 陸棲月教養大的孩子,對老人倒是孝順,水德音再怎么作逼倒怪,孩子們也沒提過把他送奉老所。 奉老所里專門供老人生活,有私人開辦,有官府開辦,官府開辦的主要接納些鰥寡孤獨的老人,這些人年輕時大都是軍卒或者胥吏,私人奉老所便是什么人都接納,前提是付錢就行。 若水德音進奉老所,必是要進私人的,史泰第倒臺后,衙門對水德音的限制便不再管用,他存在九海錢莊的八百金已可以取出,住奉老所也不受限制。 戚悅己回頭看一眼阿娘戚淼,在切菜聲中低低道:“母親會輕易答應?” 她口中的母親,指的是陸棲月。 “母親那邊我去說,”水圖南低聲道:“下午我去趟狀元巷,準備搬到珍珠巷去住,幾個meimei便跟著母親一同過去,阿行???” “悅己,”王嫖在那邊問:“切好了???” 水小四提著洗好的魚進來,戚淼要開始做魚。 “好了?!逼輴偧喊言缫亚泻玫氖[絲姜片等,放在盤子里遞給小五端過去,她對水圖南道:“等晚上你回來,我們再商量?!?/br> 62、第六十二章 當日下午,水圖南回到狀元巷,并沒有再踏進那道熟悉的門,而是去商號里找來伙計,幫她把行李打包裝車。 常跟在她身邊的女伙計名喚穆純,是從下面分號里選拔進總鋪的,為人本分,做事讓人放心,又跟在水圖南身邊有一段時間,只需東家交待一二,她便能把事情辦得滴水不漏。 十幾名伙計在狀元巷收拾整個下午,最后歸攏出八口大箱子,其中四個裝水圖南東西,另外四個里,三個裝的是秧秧的,一個裝的是于霽塵的。 那夜官兵闖家門,已經把值錢之物洗劫一空,箱子里收攏的,無非是些衣物用品,書籍零碎。 至于那兩只被摔死的小鸚鵡,穆純說沒見到,大約是哪里來有野貓,把它們叼走吃掉了。 水圖南把穆純列的單子大致掃兩眼,便讓伙計們把她那四口箱子,裝車拉去珍珠巷的宅子。 秧秧的箱子和于霽塵的箱子,就留在她們各自住過的房間里,隨著一把大銅鎖,一并鎖在了這座曾經歡聲笑語彌漫,而今滿地狼籍的小宅子里。 銅鎖合上時,天上落起蒙蒙細雨,巷子口的石榴樹在細雨微風中搖晃,與水圖南在水園偶遇于霽塵時的場景,竟然有些相似。 戚悅己家并不大,只有三處屋子能睡人,水圖南讓人簡單收拾出珍珠巷,落暮時,她特意回到二meimei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