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可以理解,”侯艷潔在旁幫腔,“五十萬匹絲綢之盈利,讓水氏再從大通獨立出來也是綽綽有余的,只是,水小東家和于老板,畢竟是一個碗里吃飯的兩口子,水小東家回去后,可以先和于老板商量商量嘛?!?/br> 話說到這里,點到為止,剩下的意思要聽的人自己去揣摩,后續湯若固沒再多說,反而是侯艷潔,“不留神”把內廷下達的五十萬匹絲綢生產說漏嘴,給水圖南知了去。 既然知了,五十萬匹絲綢帶來的利益,便可以大談特談。 待結束后,嘲娘親自送水圖南出門,侯艷潔立馬收了慈祥的笑容,臉拉下來時,橫生的皺紋里露出隱藏已久的兇狠和貪婪:“既然要改稻為桑,我們何不趁機會,培養出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織造來?” 此前祭灶頭大會時,于霽塵設計挨侯瑣打,結果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借力打力,卸掉了他在商行幾個有力的擁躉,他對于霽塵憎得咬牙。 是啊,時隔許久他才明白過來,手底下人是受了別人蠱惑,才在侯瑣打于霽塵時,跳出來告發侯瑣,又被他反當成叛徒,刀刃向內地自己解決了。 于霽塵那個王八蛋,實在是使了一手極好的離間計。 桌上珍饈盡已放冷,沒了新出鍋時的美味,湯若固卻喝了口冷rou羹,道:“于霽塵那種人,你不招惹他,不和他對著來,有錢一起賺,便就彼此相安無事,若是想拉大旗和他對著來,后果必是我們不想看到的?!?/br> 侯艷潔暗暗握拳,覺得是湯若固這個閹人太膽小,故意委屈道:“那這不是太霸道了么,難道在江寧,他想和誰做生意,誰就得必須答應?” “對?!睖艄虒⒛抗夥胚h,躍出屋門去。 侯艷潔不服:“憑什么?!” 湯若固要笑不笑道:“就憑他是于霽塵?!?/br> 侯艷潔噎住,頓了頓,他又試探問:“水圖南回去后,當真會和于霽塵商量這件事?” 殊不知侯艷潔自以為捂得嚴實的小算盤,已經打到他主人的臉上來了。 “不要小看枕邊風,有時候,它比能舌戰群儒的相臣還厲害?!睖艄涛⑽⑿χ?。 他清楚,侯艷潔是江寧城土生土長的老狐貍,他或許鎮得住江寧商行,坐得穩江寧商會,但是他不是于霽塵的對手。 從于霽塵身邊人下手,總是不會錯的。 50、第五十章 “這有什么好商量的,五十萬匹絲綢生產,接不接都得我們來干?!?/br> 夜幕四合時,狀元巷的家里,于霽塵說完這句話隨后低頭扒飯,狼吞虎咽的,看得出來確實是餓了。 秧秧不在家,被江逾白帶出去玩了,于霽塵把中午剩下的食材,同個饅頭混在一起炒了炒,簡直是在糊弄肚子。 水圖南在湯若固那里沒吃什么,喝了幾口酒,沒胃口,只盛來碗粥慢慢喝。 等于霽塵快吃完飯時,她問:“湯若固找我,不會只是挑撥你我關系這樣簡單吧?”她扯扯嘴角:“他今日同我說的那些話,簡直像在哄傻子?!?/br> 于霽塵脖子一耿,拌著粥咽下最后一口炒饃,含笑看過來:“他不把你當回事,正說明你的偽裝很成功?!?/br> 自接手水氏織造至今,水圖南的所有舉措,無不被外面人歸在于霽塵身上,眾人皆認為,水氏的新經營是于霽塵在背后出謀劃策,很好地幫水圖南遮擋了鋒芒。 粥碗被于霽塵順手收走,水圖南跟著起身,和方才的話較上了勁,不得答案不罷休的樣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湯若固找我,究竟想做什么?” 于霽塵去廚房,任水圖南像個小尾巴般在后面跟著。 她站到灶臺前疊起袖子刷碗,笑意卻怎么也傳不到眼底:“笨,你自己琢磨?!?/br> “不準再說我笨了,”水圖南瞧著灶臺前的那道背影,有意無意地把腰桿挺得更直些,“之前打賭三月最后一天前,處理好安州的事,張全的信和匯報書你也見了,他做得還算成功?!?/br> 張全的商鋪接替水氏織造的安州市占,基本算是和水孔昭的棉布生意形成牽制,簡直勢不可擋。 “要完全吞掉水孔昭,就得加快速度了,”于霽塵三五下刷洗干凈幾個碗碟和鍋勺,用干抹布擦著碗筷,“五十萬匹絲綢的生產任務,于高居廟堂之上的人來說,不過是動動嘴皮子那樣簡單,改稻為桑的政令有幾多弊端,他們心里也比誰都清楚,可政令還是發了下來,這說明什么?” “改稻為桑唯苦生民而已,”水圖南琢磨道:“一年生產五十萬匹絲綢,只能說明有人想讓江寧生亂?” 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這天下,豈有不亂之理。 “然也,”于霽塵擦完碗筷擦飯鍋,最后轉過身來,靠著灶臺在圍裙上擦著手,低聲醇和,清亮的眸子里蘊了譏諷: “朝廷為達目的,必要求官府和織造局各立‘軍令狀’,走形式的就好這一口,那些人心里清楚,一年之內,江州產不出五十萬匹絲綢來?!?/br> 去年的二十萬匹,已經逼近江寧織造的極限狀態,大通為此已造下許多民孽。五十萬匹任務量發下來,意味著層層官員可以肆意盤剝,意味著江寧屆時必然生亂。 “我們若是不接上命,可能會怎樣?”水圖南問完就懊悔,這個問題,自己問得是真蠢。